蒋元慈一脸的茫然:“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没咋,真的没咋。”
“没咋?那你哭啥,还那么伤心。”
“就是,就是看了篇书……”春梅羞嗒嗒笑着说。
“啥书?”
春梅从床上拿起一本书递给蒋元慈。蒋元慈一看,是一本《小说月报》,正翻在成都女名人曾兰写的一篇小说《孽缘》上。这篇小说蒋元慈也看过,是描写包办婚姻造成无穷悲剧的。他想,春梅怕是受到小说的感染,情不自禁失声哭泣吧。
“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呀。”
“我娶你既不是包办也没有强迫哈。”
“不是,你想多了。你看那个鲁惠,本来说样子有样子,说才华有才华,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她老娘一手包办嫁给了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田财主,受尽屈辱也就罢了,可那些亲戚们好吃懒做吃饱喝足以后还家长里短搬弄是非散布流言,弄得好像她就是家里的扫帚星人人都不理她,都不把她当人看。你说,这样的家,这样的人……”
“好了好了,你不会那样的。虽然自古以来,就是三纲五常三崇四德,可我也是喝过洋墨水的人……”
“我说过了,不是说你……”
“我晓得,其实我也觉得那不是味道。人嘛,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我历来就认为,一个家,兴不兴旺,发不发达,女人起着一大半的作用……反正,我不会对我的女人那样的!”
“我心头还是有点担心……”
“咋,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是说那个闹啥子农会的……”
“你担心他咋子。”
“不是,我总觉得世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们来找你,我就有点担心了。”
“哦,你是怕我跟到他们跑,跟他们裹到一起去了?”
“俗话说,鸡蛋硬不过石头。你看刘排长他们手里拿的啥?那些人不是讲理的人,那子弹也不会长眼睛……”
“你放心,我也不是瓜的,”过了一会,蒋元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呢,他们说的那些,细细地想想,有些还是有道理的。你看那些书报上讲,要建立‘人人做工,人人读书,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社会;还有,你看《星期日》报,你看过没?说得更凶:‘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因为黑暗的老世界是过去的了,以后便是光明的新世界!是要人人自觉的世界!可是这里还有许多人困于眼前的拘束,一时摆脱不开,尚不能走到自觉的地步上。如其没有几个人来大呼一声,那是很不好的。’‘从这黑暗的世界里促起人人的觉悟,解脱了眼前的一切束缚;根据人生的究竟,创作人类共同享受的最高幸福的世界。把一切不自由、不平等、不道德、不经济的种种日常生活,精神生活,予以彻底的批判,坚决的反抗 。’唉,这些人还真敢喊得出来。”
“他们不怕打脑壳啊?”
“打脑壳?官不逼,民不反。孔子说‘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你看现在这世道,有枪便是草头王,为了争抢地盘,今天你拉过去,明天我打过来,一拨来了刮一次地皮,弄得民不聊生。这样的世道,哪有老百姓的活路哦。远的不说,你就看旁边幺婶,对门游氏兄弟,还有我蒋元慈,这不就啥都清楚了?”
“是哈,你一大名鼎鼎龙头蒋大爷,都整得差不多快吃不起饭了……”春梅抿着嘴嘻嘻地笑道。
“是呢。所以报上说呢,‘中国政治问题不解决,经济问题就不可能解决,实业就没有前途。’‘把现在所有一切旧社会——腐朽势力所凭借的——制度,一齐打倒,作根本之改造”,“要歼我的仇人,救我的朋友!头可断,身可毁!再也不敢放弃这份人的责任’”
“这不是……”
“还有,《国民公报》上有一篇是这样说的:‘解决四川省人民受压迫的机会到了,受压迫受摧残的同胞们,平民反抗已如山呼海啸地行动起来 ,社会主义青年团是身负社会运动的人,专为我们平民出气和指导的人,大家岂能漠然地坐视不闻吗?我们只有一致起来奋斗,才能指望有口稀饭吃,教育的成功已有成功的先兆。一切好的朋友,使大家明白必胜的念头,好大家努力推倒军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