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人,坐了顶滑杆,心里乐滋滋地,抱着满心的希望回到双石桥家里。跨进家门,他就兴奋地带着“高腔”高声喊道:“夫人,老夫回来也!”
春梅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拿嘴朝青兰的房间噜了噜。
“咋啦?”蒋元慈问。
“在屋头哭呢。我们都不晓得咋的。问她,不说,就只是哭。她奶奶问,额爷问,都不说话。我们都没得办法。”
他心里一紧,这青兰,是不是病了?他心里着急起来,急急地朝青兰房间走去。
“不像是病了,”春梅说。
他推了推,那门却是从里面反扣着的。他在门外喊了几声,没有应,只是传出伤心的哭声来。
“她是不是也想读书哦?”蒋维铭一边抽着烟叶,一边慢慢地说。
“女娃娃读啥子书!读了书,心气太高了以后嫁人都不好嫁。”她奶奶抢白道。
“哦,你心气就不高,说啥你都听不懂!我觉得女娃娃读点书也不是坏事。你看我们屋头,吴氏,杨秋儿,春梅,哪个没读过书?个个都聪明利落。哪像你,笨得像头牛!”
蒋元慈诧异地看着他们,今天这是咋的啦?难得见到老爹老娘你抢白我我抢白你,抢白起来还那么凶,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的。但是,他没有说话。他拍着门叫道:“青兰,幺女哪,你咋的嘛,啊?”
没有说话,只有哭声。
“你开门啊,有啥事你跟额爹说好不好?不要哭了,开门吧。”
“不开!”
“咋了嘛?”
“你不公平!”
蒋元慈心中一震,还真是为读书的事?“你把门开开,有啥事慢慢跟额爹说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一条缝,蒋元慈推开门,那青兰又扑到床上去,一扯被子,把自己盖了起来。
蒋元慈坐到床边上,轻轻地问道:“幺女,咋的了嘛?”问了几遍,那青兰还是那句话:“你们不公平!”
“我们咋不公平了,啊?”
“我也要读书!”
“文章是男娃娃,你是女娃娃……”奶奶也进来了,她说,“你看这周围的老的小的,哪个女的读过书?人家不照样嫁人生子过日子,女娃娃读了书,那心就野了!”
“男娃娃就该读书,女娃娃就不该读书?你们还天天说男女平等呢,哼!你说女娃娃读书心就野了,我妈咋不心野?我二娘杨秋儿咋不心野?春梅幺娘咋不心野?”
蒋元慈的嘴动了动,却没有作声。过了好一阵,他问道:“你真想读书?”
“真想,就是想!我就是要读书!”
“读书很苦的哈,写不起字先生要打手板心的呢,有些人手板心都打烂。”蒋元慈半开玩笑地说。
“不怕!”
“真不怕?”
“真不怕!”
“哪,我明天去我们铺子对面那女子小学问问,要不要我们青兰。我先说好哈,要是人家不要你,那就不怪我喽……”
青兰那还带着泪珠的脸笑了。
蒋元慈带着青兰来到县城铺子上的时候,文章和成龙已经上学去了。陈氏接过青兰的行里,去屋里收拾房间去了。
蒋文洲陪着蒋元慈和青兰去女子学校。他们从大北街转到文庙街,转进右边一条不长的巷道,就到了蒲江女子小学。
蒋文洲带着他们径直朝一个房间走去。刚到门口,便有一个年轻人迎了出来:“呵呵,蒋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快请进,请进。”
蒋元慈看了看这年轻人,个子不算太高,身材也算不上魁梧,但眉宇间透出股股英气。“你们认识?”他问蒋文洲道。
蒋文洲笑了笑,对那年轻人道:“这就是蒋元慈蒋舵爷。”
“哦,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我早就听闻蒋大爷的大名,今天有缘相见,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年轻人拉着蒋元慈的手,显得相当兴奋。
“你是……?”蒋元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幺爸儿,他就是女子学校宋校长,”蒋文洲介绍道。
“哦,失敬失敬。没想到宋校长如此年轻,将来必有大作为!”蒋元慈恭维道。
“你是前辈,你就不要客气了。陈先生就说到过你,文洲兄也经常提起你。我本想登门求教,怎奈事务烦琐,一直没能抽出身来,还望前辈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