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妮子,唱得我可真是想她。
收了电话,我的心早就飞到了女儿身边。我心想:还在这里站着干嘛?真是一秒钟不愿在这破地方呆了。
我转过身,却冷不丁发现有个男人站我身后。
这男人手里夹着支烟,离得很近,真是过分近了。这距离足够他连电话里丫丫的大哭都听个一清二楚。
不知道他究竟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之我不太高兴。
“你有个女儿?”他先开口。
“嗯。”我很困惑,也很意外,然后补充:“借过。”
“可你自己才多大?”
说来惭愧,我本就少相,之前晒得不够黑时出门推销,大爷大妈都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家里困难辍学了本应该读高几?虽然此番开会我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成熟而商务,但要说我有个已经会说话会唱歌的闺女,恐怕绝非人人都会相信。
我觉得这人古怪,但长相并不怎么叫人讨厌。于是我耐心地回答他:“我结婚早。”
“是个闺女?”
“嗯。”显然他听得很清楚了,过分清楚。
“啊,”他赞叹一声,“真是羡慕啊!”
这话的语气非常由衷,霎时间让我的戒备和敌意全部卸下。早婚早育虽然后来又开始提倡,但在当时对于我和韩晓那样的家庭来说,总归是件叫旁人忍不住在背后议论的事情。可眼前居然有人非但不以为然,还反过来羡慕我,简直让我感激。
“有什么可羡慕的啊。”我得意又谦虚地说。我说完便打算离开。但如果那时候我就此走掉,那大概不会有以后我的家庭变迁的种种。不过当时我因为受到了对方的恭维,不由有些飘飘然,于是忍不住礼貌地反问那个男人:“您呢?”
第 13 章
我刚开始做生意那年,我妈忧心忡忡地去庙里帮我算了算财运,回来后她安慰我说不要担心,我在第一年里就会有贵人相助。然而第一年很快过去,贵人没来。我妈又去庙里,回来说上次算得不对原来还得再等一年。第二年也过去,贵人还是没来。那一次我妈不知道去没去庙里,总之又告诉我贵人明年就来。等到第三年也过去了,贵人依然不见踪影。从那以后我妈再也没提这茬。
可偏偏在这第四年,贵人来了。
贵人就是祝衡,就是在上海这个会场外抽着烟、偷听我跟丫丫打电话的男人。祝衡说羡慕我年纪轻轻有一个可爱的闺女儿,我很得意,反问:“您呢?”
其实祝衡年纪不是特别大,但斟酌一下,我还是用了尊称。祝衡笑笑,摇摇头:“我就没这个福气了呀。”
祝衡是个成功的消防产品经销商,下海的时候年纪比我初做生意时还小得多。可惜十几年来他太专注事业,在生活这块不免疏忽。当时他已经32岁了,长得倒像个42的,虽然事业有成,却迟迟没能成家生子,引以为人生大憾。
如果说我是一种极端,那么祝衡就是另一种极端。我们都在人生中有所获得,又同时有所失去。虽然我年纪跟他差了七岁,对生活各有感悟,不免心生相怜之感。我向他伸出手来:“很高兴与你认识。”他与我握了握,下巴点向我手中的提包,问:“你是来推销的?”
因为丫丫的那通电话让我归心似箭,经祝衡这么一提醒,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个大经销商。我一个激灵,赶紧把手中提包放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纤巧的新式灭火器。
这是我问二表叔定做的新产品。以往我卖的家用的以4公斤为多,但现在考虑到新型住宅尤其是公寓式住宅有些户型不大,4公斤的灭火器体量在那儿不免有碍观瞻。于是我让我二表叔想办法把尺寸弄得尽可能小一些,但加厚了钢壁,保证了填装量、压力和喷射的有效范围。
其实现在回头看,我这个小小的改进真算不了什么,即便推向市场恐怕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买账。但祝衡还是饶有兴味地从我手里接过样品,掂了掂。问我:“你平时自己就这样带着样品推销?”我立马挺直了腰杆:“挨家挨户。”“那你去年卖了多少?”“差不多两千个。”
我以为他会笑,就像会场里面的那些人一样。可祝衡没有,他没有笑,而只是嗯了一声,然后仔细打量起手中的样品。这让我瞬间好感爆棚。祝衡说:“你把它改小了,会不会不结实?”他上下提着灭火器,给我做了一个用底部敲击的姿势。因为灭火器本身除了灭火,情急下还不时得承担破窗、砸锁等任务。我自信地笑笑,没有回答,而是朝他伸出手,示意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