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的最后一次通话,发生在最终的离职会前,他的话语中带了一丝疲倦,他说:“陈和平,我没想过你能这么狠。”
我扯开了胶带,绕着装着我杂物的箱子再缠了一圈,夹着手机回他:“这话你不止说过一次了。”
“你就一点也不留恋?你留在这里,能够得到很多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舍不得,但是如果舍不得,未来会怎么样,总说不准啊。”
“大不了我以后不帮你了,也不掺和你那些事,你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张晨,你在我这儿,信誉破产了。”
“你至于嫌弃我到这份儿上么?嫌弃到连工作都不想干了。”
“我不嫌弃你,张晨,”我咬断了胶带的尾端,很认真地回答他,“我是害怕你。”
“嘟——”张晨挂断了这通电话。
我办完了最后一项手续,离开了工作了将近十年的单位,心情算不上轻松,却也不怎么难过,手机卡直接折了扔进垃圾桶,攥着机票直接飞了卢森堡,来了个国外一月行,再回到家的时候,一切风平浪静。
报纸上张晨又成了娱乐版的头条新闻,红颜知己换成了蓝颜知己,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
我订好了去苏市的火车票,准备去那边落脚,先玩儿上一圈,再琢磨下接下来要干些什么。并非我不想留在市内一直等到六月份硕士答辩,而是总觉得压得慌,心里很是害怕张晨再一个抽风赶过来。
在临出门的前一天,有人敲响了我的门,我透过猫眼看到了一张很面熟的脸,打开了门。
对方见我说的第一句是:“小伙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我愣了一下,源自他的那一句“小伙子”,他年纪大概四十多岁,喊我一声小伙子也不算占我便宜,可我就是觉得特不好意思,感觉是自己占了便宜,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时候了。
“抱歉,您是哪位?”
我这个问句,在之后和他每一次喝茶聊天的时候,总会被提起,当做笑我傻的论据。
“郑强,上次在韩进的办公室里,我们见过一次。”
我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上头巡查组的领导,忙侧过身请人进来:“抱歉,时间过得有点久,记不太清了。”
“没事儿,我也记不太清你的名字了,刚刚上楼前还特地看了一眼资料夹。”
“您过来这是?”
“上次的巡查组去汉东出了些事故,我需要几个靠谱的人手补进来,正好听说你辞职了,是不是没有下家,要不要来巡查组干?”
我直接被他这一番话弄得蒙圈了,花了一些功夫弄清楚他表达的意思,之后就觉得特别不靠谱,不由反问道:“我已经辞职离开公务体系了,您那边不是一直抽调在职人员么?我这边不太合适吧。”
“不知道谁跟那些小年轻说的,巡查组福利待遇低,捞不到什么油水,还容易出工伤事故,我这次过来招人,有几个不错的苗子都直接拒绝了。”他坐在我沙发上,喝着茶水,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提到油水和工伤也面不改色。
“等于您找我,是因为找不到人了?”
“这是一个理由,更深的原因是我那时候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合适。咱们巡查组,不能内部混进来一个心思不正的,你心思正、立场也坚定,干这活正合适。”
实话实说他夸得我特别心虚,我并不认为我是一个伟光正的人,只能勉强算是个好人。倘若他在年前找我,我有很大的可能会答应他,但我现在好不容易逃离了这个体系,实在不太敢再去接近。
我正想拒绝他,却听他又补了一句:“巡查组干的活就是翻出那些阴暗的弯弯道道,不受任何组织和个人的影响。陈和平啊,不管有谁曾经威胁过你,你到了我这儿,我起码能保你安稳。”
我不知道郑强说这一番话,是有的放矢,还是无心为之,但的确戳中了我心底最需要的东西。
我没再犹豫,只回了他一句:“好,我跟您干。”
“不问问工资待遇,不问问我什么级别?”
“我全家就只有我一个人,糊口就好,没什么特殊要求。”
郑强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那成,明天就办手续,后天跟我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