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比她们两个还要来得早。
莫长歌站在步道尽头,望着远处站在父母墓碑前那道颀长清隽的身影,有些愣神。
“是成晞。”莫洛同样也看到了早到的成晞,说道:“这些年每年他都会来祭奠爸爸和阿姨,我们有时候也会撞见。”
“哦。”莫长歌淡淡地应了声,然后走上前去。
她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可莫洛却眼尖地发现了她的手暗暗握紧了雏菊花束。甚至有娇嫩的叶片被她捏出墨绿色折痕,仿佛下一瞬就能捣出汁来。
感觉到有脚步声走进,成晞也转过头来。
逆光中,他从不曾忘记、从不曾放下的那个人从暗色的树荫中走出,手里捧着束小雏菊,神色淡然,明灭之间,已经来到光下,到了他面前。
她就站在那离他一米远的距离,光影交错在她脸上,笼在精致的眉眼间,令她整个人如真似幻,不似真人,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一般。
那一声呼唤卡在喉咙,他生怕出声惊走了她。
而她却早已转过身,将菊花放到了墓碑前,然后顺势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地朝着父母的墓碑磕头。
咚。
很微弱的一声,他却一惊。
她沉默的背脊就在眼前,弯下去的那一瞬,仿佛带着赎罪和忏悔的意味,他不明白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却就莫名其妙的直觉自己感觉得没错。
然后,他就看到莫长歌连着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了起来。
“爸,妈,我和小洛,还有成晞,我们三个来看你们了。”她眼里浮现出些许怀念和柔软,伸手触上了墓碑上的照片。
她说得那样自然,仿佛还是彼时家中三个少年少女的时光。
风仿佛都停了,时光在这一刻留驻,成晞这一瞬都有些恍惚。
那个曾经给了他温暖的莫宅,什么时候成了他拼命逃离、无法碰触的存在?而那生命中的光和暖,什么时候沦为记忆角落的剪影,随着时光飞逝一点点蒙尘,黯然失色、褪去温度?
就在他怔忪的一刹,记忆中将头发随意扎住甩在颈边、唇角总是弯着、黑眸流光的女孩突然偏头过来,冲他微微一笑。
那一笑,与记忆重叠,一如年少时澄澈干净。
“成晞,我们谈一谈吧。”他听见她说。
望见那毫无芥蒂的清浅笑容,还有那眸光里的坦然无畏,他明白,年少时光终成过往,再也无法回去。
内心那根紧绷起弦终是慢慢地松了下来,带着伤痛过后的麻木,松成了一根无法再紧绷成曲的沧桑麻木的绳索,最终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自己包裹其中,深藏爱与恨、喜或怒,再无半分悲欢哀乐。
于是,那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好。”
两人肩并着肩,朝来路慢慢走了过去。
明明距离很近,却再也迈不过那肩头一拳的距离。
“听说你将婚期延迟了。”如好友一般,莫长歌并无半分尴尬的问。
成晞偏头看向她,她语气淡然,带着对好友、甚至是对兄长的关心,却再也没有半分当年小女孩撒娇或者赌气、吃醋时的气怒。
真的变了,真的不同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回不去。
“嗯。”他唇角有些僵硬地扯开,他知道,她或许根本不需要自己回答。
有什么东西随着太阳升起,随着树影的缩短,一点点开始消失。
秦风就好似那轮照耀天地间的太阳,而他就好像潜伏在她心中的暗色的投影,随着日光渐盛,他这些暗色,终将完全消失殆尽。
长久以来,他似乎只能给她带来那如暗影一般纠缠不休却疼痛的回忆与感受,她和自己在一起就不曾快乐。而那日光,却能驱逐黑暗,带来温暖。
这一刻,凝视地上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树影,他仿佛突然就明朗了。
“对不起长歌,这些年我没能给你带来什么快乐的事,这些年我……”
他还未出口的话被她打断:“成晞,没有什么对不对得起。”
她转身,站在两棵树之间,迎着太阳看向远方,随后回过头来。风吹起她的发,然后将她的声音送来。
“成晞,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比地痛恨自己,甚至因为自己的病情,变得怯懦胆小、暴躁易怒,那个时候,我一边担心着你的靠近,一边却无比期待着你来发现我的异常,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