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宸一路上都怪怪的,桑榆同他讲话,那人就跟被踩到尾巴的老猫似的,一惊一乍。
也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心里有鬼,魂不守舍。桑榆腹诽道。
五年多过去,同尔的街道变得桑榆都快认不出,只有尚未翻新的旧巷里隐约还能找到儿时的风景。
同尔中学已经放了暑假,只有初三年级还在补课。校园仍是记忆中的郁郁苍苍,看露天电影的大操场、传说中有用福尔马林泡着|婴|尸的地下实验室、假山后边的森林……
桑榆望着程宸,听他吐槽初一元旦联欢会音乐老师逼他穿女孩子才穿的大红色毛衣。
仿佛他还是那个瘦小的上课偷偷看玄幻小说的男孩子,她也还是那个因为考到第一而飞扬跋扈的小女孩。
一切都好像未曾改变。
教数学的章老师至今对程宸记忆犹新,他得知程宸保送T大,笑得合不拢嘴,直说晚上要请两个学生吃饭。
那时章老师还是个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小伙子,如今笑起来眼角也有了细纹。
程宸带着桑榆出了校门,拐过一个小坡,走到一处民居。
“我家。”程宸不敢看桑榆的眼睛,“桑榆,跟你说个事儿。”
桑榆呆愣愣的:“我听着呢。你是不是钱包丢了,没事,我妈给了我一千块呢,够咱俩用了。”
程宸咬牙切齿:“桑榆你个笨蛋。”
他突然一把捧住桑榆的脑袋,狠狠亲了上去。
桑榆的魂都飞了,眼睛瞪得老大,被程宸啃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你——混蛋——”桑榆心里又惊又有点甜蜜,脸红得发亮,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软绵绵的“混蛋”,毫无气势,节节败退。
程宸心满意足,笑眯眯道:“一个笨蛋一个混蛋,咱俩挺搭。”
“谁跟你搭。”
程宸把桑榆按进怀里,正色道:“桑榆,我认真的。我原想等大学的时候和你说,但也不知道你会填哪里的学校,万一不在一座城市,我怕自己更没胜算。我不想等了。”
桑榆道:“你都不找我商量,谁说我答应你了。”
程宸笑道:“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初吻都给你了,你得对我负责。”
看吧,这就是程宸,一个从小到大都欺负她的男孩子。
桑榆的高考成绩跟模拟考差不多,她觉得R大是肯定能投进档的,只是专业大概不怎么样。桑家的长辈都劝她填投档线在本省稍微低一些的学校,挑个好专业。
桑榆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卯足劲儿要填B市的大学,被桑家妈妈训得狗血淋头:“跟你说了隔行如隔山,人家都削尖脑袋往经济学院管理学院挤,你填R大念个大而无用的冷门专业,回头喝西北风啊。”
桑榆一个人闷在房间想了两天,没找程宸,自家父母也没怎么理会。填志愿那天,她偷偷跑到学校,平行志愿一二三四全部填了R大。
那个被妈妈关在家里埋头写题的小姑娘,在十七岁的盛夏,向昨天挥了挥手。
☆、迷魂(1)
薛灵芸让我想起一类文学形象,如同纳博科夫、托马斯曼笔下的男孩女孩,适合远远观赏,因为矜贵,不可触碰。
我在伦敦当地一家报纸上读到关于她的不幸消息,心内不免唏嘘。
虽然她并非那类人见人爱的甜心,她是寡言而神秘的,眼神清冷,散发着不属于十九岁少女的气息。
但她的确是我见过最迷人的少女。
仿佛暗夜中生出的蔷薇。
在同她的交谈中,我略微知晓她如何修炼成今日模样。
而今她躺在十二月泰晤士河冰冷的河床里。
斯人已逝,而生者,恐怕余生都会坠入梦魇。
这是个寒风凛冽的冬日下午。天气太冷了,街上的人捂得严严实实,恨不能就剩两只眼睛暴露在空气中,以防撞上电线杆。
通常只有这个时候,人们才会羡慕起契诃夫笔下的希腊文教师。当然,这没什么,伦敦人已经习惯了,伦敦的十二月就应该这样,不是吗。
老弗兰克将头埋在大衣里,低声诅咒这该死的鬼天气。他不得不穿过两个街区,到霍普金斯家的杂货店卖烟,因为他的烟瘾又犯了。寒冷的天气里,人们闷在屋子里,总得找些事干。这个年近花甲的老裁缝,一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来点约翰王(John Pleyer Spec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