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锦懿含笑的眸子像是深夜的星辰,波光粼粼。
蒋寒洲坐在车内,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远远的看着这郎才女貌的和谐一幕,骤然绷紧了倨傲的下颚,他作势就要下车,却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停止了动作。
他没能保护她的家人,没能信守承诺,又有什么脸去见她。
背叛的愤怒与绝望的痛苦相交织,他重重坐回车内,看着橱窗里相识而笑的两人,刺痛的眼睛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像是燃烧的烈火终于烧成了灰烬,徒留一地冰冷的残渣。
张嬷嬷在后车座上如坐针毡,吓的想要跳车而逃,这一刻,她忽然后悔自己多嘴,如果让老夫人知道她挑拨了温蒋两家的关系,还不避讳男女有别的上了少爷的车,恐怕她死的比采灵还要惨,想到这里,她的背脊一阵阵发麻。
停云瞟了眼橱窗外,盯梢的人似是觉得并无异常,便交头接耳一番各自散去,他们前脚刚走。
温锦懿微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停云想要拒绝,转念一想外面或许还有盯梢的人,现在两人分开,难免引人注意,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路灯灿若星辰,临出咖啡厅之前,服务员交给温锦懿一把黑色的伞,“温先生,外面下雪了,拿着这个吧。”
温锦懿礼貌的微笑,接过伞柄,很自然的打开,撑在停云的头顶上方。
走过新城的长街,来到旧城区昏暗的街道上时,停云方才确定那些盯梢的人已经放过了她。
“谢谢你。”停云站定,“你又一次救了我。”
如果没有温锦懿,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温锦懿替她隐瞒了怀孕的真相,为她解围,多次救她于水火,这份人情,她定是要还上的。
停云低着头说,“我知道上次在聚福楼……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温锦懿安静的听她说完,缓缓开口道:“艾小姐是寒洲的内人,寒洲与温某情同手足,温某念及手足情分,体恤艾小姐是情理之中。”
艾小姐?停云微微一怔,温锦懿不是一直叫她弟妹么?怎么忽然改口叫艾小姐了?心莫名的惊跳了一下,停云张了张口,却发现温锦懿的话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她的报恩,又搬出了与蒋寒洲的情分,言外之意是:我不是帮你,而是帮蒋寒洲。欠我人情的不是你,而是蒋寒洲。
落雪黯哑,每次与温锦懿在一起,那些雪落得格外慢,心跳也颤动的极慢,仿佛世界都是静止的,总有一种人,有这样一种魔力,万物尘埃不可近身,但凡靠近,就能让人有种遁入空门的安宁之感。
停云背过身去,将那些合同从胸口拽了出来,趁着路灯将志成的合同翻找出来,又翻了一遍,转眸去看温锦懿,“没有你的合同。”
温锦懿微微一怔,他鲜少露出这样狐疑的神情,旋即微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停云明白他问的是擅闯中野房间的事情,她摇了摇头,“我为了救人。”她抬眼打量温锦懿,他似乎极喜白色,时常穿白色的西服,干净的碎发,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经久古井,水面波澜不惊的、闪着深不可测的粼光。
斟酌着是否问出心中的疑惑,停云一边拿出火柴,将那些合同丢在地上烧掉,一边犹豫开口,“我听说,这些合同有问题,为何你们要参与呢?”
温锦懿将伞柄微微倾斜向她,为她遮住簌簌飞旋的雪粒,状若无意的微笑道:“赚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停云烧合同的手一顿,坐实了心中的猜想,温家并没有签合同,只是让中野借着温家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吸引更多的商家参与进来,毕竟温家在锦县,是首屈一指的财团大家,他们参与的生意买卖稳赚不赔。
温锦懿含笑缓缓道:“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不用投资一分一毫,便能坐享五五分成的红利,对于商人来说,何乐而不为。”
停云有些诧异的盯了温锦懿一眼,这么说,中野的所作所为,都是温锦懿默许的,无名的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停云从他的伞下闪开身子,仿佛瞬息便于温锦懿划清了界限,她站在雪中,有些倔强的看向他,“可这是卖国的行为,与日本人同流合污,坑害同胞,这样的脏钱挣了又有什么意义?”
虽说是五五分成,温家分得一半金钱红利,可是日本人得到的将是无数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变卖的实实在在的房产与土地,更是那些穷苦之人世代的人权和奴役啊!这是侵蚀国土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