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了一下,蒋寒洲淡淡道:“山田对她动了心思,想法子把这个消息传入她耳中,她自然会提防。”
她?小梁眉梢动了一下,督统连二姨太的昵称都不称呼了么?说放弃便放弃,改用“她”了么?这是从没有过的,来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自从袁少夫人死后,总觉得督统好像哪里变了,从毗陵山回来后,那种变化更明显了,让人摸不透心思。
小梁点了点头,想要说什么。
蒋寒洲若有所思道,“今后不管她想做什么,暗地里帮她行方便,不得暴露身份,必要时出手保护。”
小梁迟疑道:“那咱们从武汉带回来的证据,还要送到二姨太面前么?”
蒋寒洲松了松领口,眉眼淡漠,“听说她的生日快到了,就当是生日礼物送去吧。”
小梁颔首,目送蒋寒洲离开,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二姨太不管做什么,督统都不再干涉了?只暗中派人辅助,却不得让二姨太察觉?不能暴露他们插手的痕迹?
督统这又是何苦呢?哎,小梁叹了口气,低着头往楼下走去。
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都要大,积雪齐膝,战乱的狂热似乎随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低温逐渐降了下来,锦县的大街小巷也渐渐恢复了平静,这座小城有人逃走,便有人从外地逃进来,严寒加战争闹起了饥荒,路边冻死了许多人,聪明点的外来人口逢着空屋子,晓得落脚安家,老实点的蜷缩在街头,只消的一个晚上,便活生生冻死。
停云和傻妞穿着大黑袄子,带着牛皮毡帽,买了日常用品匆匆穿过街道,沿路看着那些东倒西歪的尸体,以及巡逻的关东兵,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流窜肺腑之中,尖锐的触感让现实的残酷更显得逼真。
两人回到租住的一家小酒馆内,便听老板娘拱着手坐在煤炉前说,“要命噢要命噢,又是打仗又是雪灾,瞧瞧外面冻死的人,排上队,都快赶上集市了,老天爷这是要收人啊,老天爷噢。”
为了掩人耳目,停云已经在这家城东的小酒馆租住了五日,只等风头过去了,找一家偏僻的住所落脚,绝对不能被蒋寒洲找到。
她也不搭话,匆匆往二楼走去。
老板娘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有寻常妇道人家嘴碎的通病,瞧着眼前两位眉清目秀又拿的出银子的小公子,便喜得紧,此刻抓住机会,扯着嗓子说,“小哥,你不过来取取暖吗?楼上可没炭火,这雪灾让粮食和炭火成倍的涨价,再这样涨下去,真真是要命哦,唉吆,你看看外面那些兵崽子跑的,据说蒋督统的二姨太又丢了,满城都在找人,这女人也是狐媚,能把那位迷惑成这样,不晓得背后使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淫邪法子噢。”
她的声音很大,停云隐约听见了,却依旧垂眸往楼上走去。
刚走至楼梯拐角处,便听那妇人更泼的声音传来,“哪儿来的要饭的!给老娘滚!老娘这里可不是收容所,要死死外边去!”
停云下意识止了步子,往一楼看去,便见老板娘叉着腰,脸上的横肉仗势欺人般抖了抖。
在她的脚边,倒了一位衣着破旧黑瘦的男人,男人抱着老板娘的腿,喃喃道:“饭……求你给口饭吃……求你……”
老板娘一脚将男人蹬开,“坳吆,脏死了,赶紧滚,我们这里可没什么吃的,要吃东西,拿银子出来!”
这男人看着眼熟……停云眸光一闪,蒋欧阳!
唯恐暴露行踪,她压低帽檐,低声道:“老板娘,管他饭,算在我的帐上。”
说完,便匆匆上了楼。
老板娘愣了一下,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唤了人将男人让进屋内。
停云进入了二楼一间房内,便遣了傻妞给蒋欧阳送了一包银票,这酒肆,龙蛇盘踞,二楼共六间客房,住户成分复杂,但多半是中下层阶级,她选择这样的地方住,也是为了混入其中,掩人耳目。
没多久傻妞便从楼下回来,告知她蒋欧阳吃了饭还过了阳,想要亲自上楼对这位匿名恩人表示感谢,却被傻妞赶走了。
关于蒋欧阳留恋花柳之地的事情,她一早便听人说过,当初蒋寒洲遣散旁亲的时候,给足了家眷钱财,也安顿了住所,这蒋欧阳定是把钱都用来吃喝嫖赌了。
停云和傻妞将买回来的衣物摊开在床上,那是两件关东小兵的军装,这年头只要肯花钱,什么都能买,两人正细细查看军装有没有问题的时候,忽闻外间走廊里传来稀落的脚步声,间歇传来低低的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