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她曾经问过他,喜欢她什么,那时候他想也没想的脱口便答:长得漂亮。
若是现在她问他,喜欢她什么,他喜欢她的地方太多了,喜欢她恣意的笑,喜欢她伶牙俐齿的反击,喜欢她朴实的善良,喜欢她直率的情感表达,喜欢她烂好人似得傻气,喜欢她恼怒时露出的爪子,喜欢她大家小姐的脾气却虎落平阳被犬欺时的怂气,太多太多的喜欢,如数家珍,每每想起来,便忍不住的上扬唇角。
岁月将这些微小的喜欢、怜惜、不放心、不甘心、猎奇、占有,掺杂着恻隐和慈悲融汇搅拌,最后沉淀成了一种深沉厚重的情感,他爱她山高水长的心。
清粼粼的干净,爱恨分明。
他蒋寒洲这辈子,明里暗里栽了不少人,唯一一次,被人栽了,便是栽她手里了,栽的心甘情愿,至死方休。
他沉默的喝酒,一句话都不说,似是忘了对面坐着他的母亲。
蒋老夫人默默地看着他。
雪渐渐大了起来,院子里的低温将暴露在外的肌肤割的生疼,茹璃又端了一盆火出来,给蒋老夫人拿了一件大氅披上,又将蒋寒洲脚边的炭火挑拨的更旺了一些,轻声对蒋老夫人说,“要不,进屋里谈?”
蒋老夫人摇了摇头,“他这哪儿是身上冷啊,他这是心里寒啊,到哪儿都是一样的。”
茹璃叹了口气,她那个小妹的性格她知道,从小娇生惯养坏了,是家里的老小,大家都疼着宠着顺着,惯的心高气傲最是不服输,当初北上的时候,父亲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性格,争锋相对,不懂得忍耐,一旦被侵犯便立时反击,像是一个刺猬全身都是刺儿,也就混熟的人才晓得刺猬的里子肚子是最柔软的,像是最软的面团子,糯糯的,暖暖的,可也是全身最脆弱单薄的地方,一旦她把这柔软的地方暴露给别人,也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别人,毕竟刺猬的肚子,是一击致命的地方。
茹璃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性格,到底是不好的,活的太清醒,爱恨太分明,伤人伤己的,她默默地走近了屋内。
蒋寒洲也不看她,几杯酒下肚便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快活,他笑说,“妈,你和茹璃姐倒是合得来。”
“你给找的差使,总不叫我安生。”蒋老夫人嗔怒的瞪他一眼,下了口酒,笑了起来。
她细细看着她的儿子,从英俊的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刀削般的薄唇,最是俊朗漂亮的,这张脸还是以前的那张脸,只是感觉却不一样了,曾经眼角眉梢都散着不近人情的冷意,总是一副全世界我最大的傲慢,脾气还不好,受不得重话,又爱摆架子,虽说是军人,可全身那股子纨绔子弟娇惯出来的习气还在。
如今看来,眉眼倒是温和了许多,面部轮廓柔和了许多,沉稳了许多,姿态也低了许多,许是经历了太多刀光剑影,生离死别,这些残酷的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拓宽了他的视角,蹉跎了他的心,让他不再俯视人,学会了平视,学会了怜悯,学会了珍惜。
她的儿子到底还是变了,他长大了,成熟了,懂得什么叫爱了。
蒋老夫人偷偷的擦了擦眼角的泪,拿着酒杯陪她儿子喝,为了驱散压抑的气氛,她又开始讲他小时候的事情,母子俩自是愉快的畅饮。
蒋寒洲喝的有些多了,也只有在这位蒋老夫人面前,他才会放开了喝,才会觉得自己喝的是酒,而不是毒,才觉得有味道,是人生。
蒋老夫人开始劝他少喝点。
他抚开她的手,笑说:“妈,你别劝我,我开心,快结束了,等一切结束了,咱们就离开这个地儿,我再也不要做这种任务了,真他妈不是人干的。”
彭寨主的桃花酿最是烈烈,后劲儿也大,他有些醉了,拎着酒坛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笑说,“妈,儿子好久没喝过酒了,这才是酒,酒是这个味道才对!”
他在外面喝的酒,向来觉得索然无味,还透着一股子刀子味儿。
蒋老夫人见他喝醉了,走过来想要拿走他手上的酒坛子,他往后退了两步,将酒坛子抱进怀里。
蒋老夫人当家主母做了这么些年,收放自如,该是止住的时候,定然会止住,于是她不由分说的将他怀里的酒坛子拿了过来,“寒儿,你醉了。”
他脸上笑容明媚,摇摇晃晃的站着,“我没醉!”
“没醉你晃什么,你有几斤几两你妈还不知道?这桃花酿普通人三杯倒,你喝了快三坛子了,明儿个彭寨主看到了,可不心疼坏了。”蒋老夫人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