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底比见到这幅景象更加难受了,因为他们不可置疑地把我当成了局外人。
好吧,我承认喜欢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多管闲事,单纯担心我,不让我卷进事件里而要赶我走的话,所起的作用恰恰是相反的。
你们明明需要帮助。哪怕是买一盒伤药,烧一壶热水,说一句慰藉话的人手都不足,应该完全没有理由排斥我才对。
显然我不愿离开,悄悄地站在砖屋的门口。
里面照射出老式钨丝灯泡淡黄的光芒,给凹凸不平的沙土水泥路面印染出鲜明的痕迹。一块阴影渐渐挡住了地上的光芒,不久泠澜的身形便完全显露了出来。
她手里挂着一个水桶,看见我一点儿也不惊讶,反而朝我这边皱着眉头,鼓起腮部,发出一些“嗯”的声音。
我勉强挤出微笑,望着她对我有点无奈的脸。
当我正想伸出手时,她居然把水桶抛在我怀里,小声又尖锐地说道。
“你去。”
泠澜似乎能读懂我的心思一般,我为此感到欣慰,刚才的胡思乱想顿时飘到了九霄云外。
来到水流淌处,我令水桶自然下垂,装过半后提起它往回走。
女孩能接受我的帮助,表面上至少是承认我的,其实叫我干活也好,朝我发泻情绪也行,总之不要当我是个局外人,不知杜爷是否也能这样想。
“他们明日傍晚关坝闸,而当天晚上正好有一大批鳗鲡将前往河流上游,今年有些反常,可能受到了气候的影响,雌鱼迁移的时间推迟了许多。”
屋里传来了杜爷粗糙的话语,我停顿在门口,一时没有进去。他说的鳗鲡应该就是下午泠澜钓上来色泽偏黑的长条家伙。
内心迅速提紧,一种奇怪的求知欲望油然而生,使我竖起耳朵继续听了下去。
“现在是雨水比较充沛的季节关掉坝闸蓄水没有意义吧。”
“我要求他们多等几天,他们死也不肯,说是上游的一座城市准备举行祭祀河神的大型水上活动,必须要让吃水深的大船足以航行。这件事还是经过镇长亲自批准的,一天也不能延缓。”
“怎么会刚好碰到这种事,那么大量的鳗鲡只能白白等在大坝下边了,它们会很可怜。”
“咳咳……关键还有更严重的问题,就像我的几个老友在海外捕鱼时通过经验得知消息传达给我一样,明晚将有大批鳗鲡迁移的情报同样也被许多渔行商人得知。”
“啊——!”
屋子里传出了泠澜延长语调的惊叹声,仿佛一阵阵哀伤与失落的旋律不停地缭绕回响。
“鳗鲡一直是内地人喜好的营养品,这次出手谁都可以大发一笔横财,如此集中的渔源根本不用费心四处收集,再加上坝闸关后,下游水位会立刻降低,鳗鲡甚至还有搁浅的可能,捕捞起来也会异常的方便。”
“那……那它们该怎么办呢?”
“多数人会在后天清晨动手,通过一晚上的积蓄,鳗鲡的数量会达到一个高峰,并且它们是夜间活跃的生物,到了清晨行动能力会有所下降,那时便是最好的时机,这批雌鳗若不能安全抵达上游,来年处于海口的雄鳗将无繁殖配偶的对象,这会给它们的循环发展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
事态在杜爷说来不是一般的严重,叫鳗鲡的鱼有那么重要么。
“我们必须也只能利用明日夜间去尽力做一些弥补。”
不明白他为此具体要做些什么,总之一万个点子里肯定没有一个是正常的。
我假装没有听见任何东西,平静自如地提着水桶踏进砖屋内。其实心里是十分紧张的,从胸口传出的嘭嘭声像是在耳边奏响,太阳穴都能体会到明显的跳动,急促的呼吸甚至使嗅觉器官感觉不到空间内那一股纯净浓厚的鱼腥味。
泠澜正在给杜爷的脸上抹药,看他们的样子纯朴而安详,感觉刚才的几番话没被说起一般。
自然的神态,稳健的动作,完全找不到一点破绽,我的心跳得都快炸了,他们居然如此平静。
不会是习惯了吧,连环杀手在处理第一个人的时候多少还是有心理波动的,一旦上手后便会面不红心不跳地轻松应对。杜爷是个经常做怪事的老手也就算了,可不久前还发出惊叹的泠澜也是这副稳如泰山的表情就有点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