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沿河路行驶约二十分钟,一块大牌子标明了学校的方向,我眼前顿时一亮,心情舒缓了许多。
小镇其它的地方变化很大,唯独这条通往校门的上坡路还依旧是老样子。华叔当初会选择这里,八成是看好附近没有商店与之竞争的缘故。
学校的大门更新了,水泥砌砖巧妙地加上一点雕塑造型,气派了不少,铁栏杆的部分漆抹了一层银光发亮的外皮,样子更加庄严肃穆。
我把车停在原来华叔摆摊的地方,偷偷地从值班室边的小门溜进去,说来以前就因为没有带校章,经常干这种便利的事,稍微一弯腰,一米半高窗户里的看门大爷便只有瞪空气的份儿。
今天是正常工作日,学生们不久会出现在这里,那是隔了相当多届的学弟学妹们。
严格的说,我并不算这里的学生,没有正式毕业,只仅仅读了一个学期就转走跟父母去了别的城镇,但在这渡过短暂春夏之交的下半学期里,却占据着人生二十多年记忆中枢最宝贵的位置,其显赫的地位恐怕永远不会动摇。
这半年里头,我对整个学校本身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反正读几个月便会离开吧,建立友谊和思念什么的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初中的时候三年内转校四次,临走时交了不少朋友,也写了很多友人录,相互留下通讯地址和电话。
刚离去的几个月里还经常有联系,可过了一段时间,这个频率就在直线下降。
不同的地域与城市之间谈什么“下次你一定要过来玩啊”这种不合实际的话,简直像是吊人胃口下的一番绝望感。
久而久之,对方说什么在身边发生的趣事时,我不由得怀疑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居住在另一个世界当中。同样,我无论怎么吹牛自己这个次元发生的事,他们也只能确信地用“哦,嗯”简单地回答。
再过一段时间,无论有几个谈的来的朋友都会瞬间像是潜进水里一样消失掉,这是经验告诉我的不可磨灭的规律。
所以我尽量不想和别人扯上关系,轻轻的来就悄悄的飘走,不带走任何东西。
可是这个铁定的原则在遇到泠澜这个奇怪女孩后被彻底的踩在地上,用脚踏得四分五裂。
穿过长满杂草,碎石满地的黑土操场,发现校园内部除了装修了原本的教学楼和绿化了部分走道外几乎没有变化。至少脚下这个让人浑身起毛的运动场所就和当年一模一样。
这反倒使我安心。
只要心里最想前往的地方平安无事就好。
望着这些曾经走过不知多少次的平凡道路,呆直的眼中逐渐生成了飘渺的幻影。
那是她带着成群的鱼儿散步的景象。缤纷多彩,形形□□的鱼儿不是在她手中的透明袋里,而是围绕在她的身边游动着。
她张开双手行走在花圃边狭窄的栏杆上,一下子又活泼地顺着阶梯式的花坛像小兔子一样地跳下,眨眼间匍匐在双杠上眺望远方的风景,很快顺势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中,跳起了圆圈舞。
鱼儿轻柔地从她身旁穿过,顺着运动的路线形成狭长多姿的彗尾,从它们口中倾吐的气泡把女孩笼罩在神秘的气氛之中。
她回过头来,用模糊的脸看着我,煽动着两对可爱的鱼鳍耳朵,似乎流露会心的微笑。
轻快的身影和夕日一样指引着我走进那个漆黑的通道里,我放开腿奔跑,马上就要到我最想去的地方了。
潺潺的流水,碧绿的池塘,静谧的周遭,青翠蒙阴的水生植物,潜底隐匿的鱼儿,一切的回忆都在呼唤着我。
学校因它而生机勃勃,无聊的生活因它而趣味横生,然而……
当我踏出最后一个拐角时,她的幻影升上了天空。
我呆滞住了,眼前的事物令人无言以对。
水倾泻的道口被水泥堵上了,池塘的水干枯见底,里面堆满了碎石与垃圾。
充满古老遗迹风味的残破废弃厕所消失了,整个儿替换成为杂物的栖息地。
高处居住的砖屋拆得只剩下半面墙,至于两旁栽种的大树,留下了曾经存在的证明——树桩。
然而,深刻的回忆却因它而随波逐流,大起大落。
我沉默地登上了高地,散落周围的砖屋瓦砾,使我想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
大坝事件不久,泠澜就因高烧卧床不起,我也同时得了感冒。
那晚的大雨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在极度疲惫的情况下,免疫力降至了底线,可以说完全放弃了对外界一切入侵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