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词_作者:小鹿廷仔(178)

2018-01-08 小鹿廷仔

  其实,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自己都一刻不忘地记在心里。

  我希望,我的阿晨能一直有人宠着……

  终于,从灵魂深处开始盘根错裂的痛意,每一声哭喊都支离破碎。

  她看着那个走到自己跟前的男人,那个依然端着熟悉漂亮的面容轻轻在唇角扬起一个弧度的男人。那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又艳烈的笑容。

  她只是看着他,只是看着他,那一向淡弯的眉眼却在那一刻,恍若所有恬淡都支离破碎。绝望,或是什么其他的……哭声不可抑制地蔓延。

  那一刻,她从不觉得自己有过这样的哀恸。却无法阻止,一点一点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把所有的崩溃都哭了出来。

  男人弯下身子,伸出手,笑着,垂下漆针似的眼眸,轻轻地抓起一缕她及腰的长发,闭了闭眼,轻轻地吻了一下,恍若在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傻阿晨啊,你真是个。”

  不知过了多久,陶可出去了,又进来了。她的哭声终于渐渐停歇,男人却仍只是,拿着一块棉帕一点一点,细致又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直到,陶可的声音打破了一切。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了。”

  终于,宁唯手中的动作停了一下,狭长眉目间的笑意,漫着四月湿雨桐花的温润。

  到底在期待什么呢?那是尹家的嫡血,尹家的子裔。

  他拿开那方棉帕,看着这张素净的面容,没有了泪痕,这张面容下藏着一双好看的眼睛,温恬淡弯,他低头,在眉眼处吻了一下。

  傻阿晨,你真是个。

  背叛,遗弃……现实其实原来不曾一刻遗忘地存在回忆之中。岁月中的风尘抓不住,能成为信仰的,这绝不是仅仅因为那是他人编造出来的,单纯的谎言。要独自走过多远的路,才能在万千花海中,寻出那盛放得最不寂寞的一朵?

  很多年前,那股无能为力,如今不遗余力地汹涌而出,我又变成了潜藏在其中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那个十四岁的自己,他跟自己说,不要哭,你是个男子汉啊!

  他跪下来求自己的爷爷:“不要杀姐姐,我保证,她一定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我保证!求你,爷爷……”

  而后,两声枪响,无情又冷漠。从此,为十四岁的那个自己打上天真的封条。

  少女洁白晶莹的身躯依偎在自己面前,一双骨瘦如柴的手用力地在自己的颈脖处抓出的三道血痕,鲜艳而浓丽,他分明听到她伏在他的耳边说话,口里吐着温热的血沫子:“阿唯啊,别难过,姐姐爱你……”

  爱你。

  十五岁时,那个所有人都遗弃了的自己,关在冰柜子里瑟瑟发抖,哭泣不止的自己。

  那个温吞着毒品的快感,被宁禹压在身下,恍若希望救赎般,黑暗中伸出手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自己……

  他总在想,如果,真的很辛苦,但在命运注定的路途之中,我还没有走到终点,那么,这些辛苦又算得了什么?

  1992年,他身在纽约城刺骨的寒水之中,他哆嗦着发紫的嘴唇,轻声道,我冷,爷爷。那个白裙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一杯热水跪在水池边,轻声笑,阿唯快过来,嘘,趁爷爷不在快点喝,我要回去睡觉了……

  1998年,春。纽约城的风终于有了些许暖意。一直等待着命运的审判的自己。

  -----你要回宁家?就凭这副被我操到发软的身子?你应该明白你爷爷的性格,如果你走不出来,宁氏宗族的产业他可是宁愿交给我这么个豺狼之辈,也不会交到你手上的。他可是个,爱欲望胜过爱感情的人。

  1998年,夏。他从纽约城中开满槿花的公寓中走出门,赤着脚,□□着上身,浓重的血腥蔓延至腰际,自己划出的那道伤口,从左额沿着左耳处穿过眉眼。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尹箬在门开的那一瞬间,重心滑落,终于不可抑止地靠坐在墙壁,捂着嘴哭了出来。凝固在眼脸处的血迹在晨光照耀下灼烈而浓腥,让他无法完全睁开眼睛,他伸出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戒毒中,抗复吸成功后,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灼烈,而我的生命鲜活。

  一直逼迫着自己沉寂,旧时光总在回忆中低回而压抑。却从没有想过,那个被他们联手逼到绝路的小兽,逐渐,磨成了嗜血的苍狼。潮湿的血腥和颅骨打造下走出来的一条出路,回头再看时,宁氏宗族那个象征着强权神话的位置,已经隔绝自己的足迹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