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军出神地看着眼前的女儿，顺顺的沉静也让他安宁了。
顺顺的身后是病房里宽大的玻璃窗，从那里望出去，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几天前，也正是从那里，苏建军迎来了他的一段奇异经历，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生活，或许，失去治愈脑瘤的机会有些可惜，可是，五十岁的苏建军还是觉得值，他把女儿的笑容找回来了！
何况，人这一辈子，从来都是有失有得，两全其美的事苏建军活了半辈子还没见着几回。
这个道理，苏建军懂。
☆、第二十五章 不舍
手术定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郑南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两眼红得像兔子，吕梅要好一些，但神色凝重。
苏建军知道，手术之前，医生都要和家属谈一次，把能想到的最坏的各种情况都和家属说一遍，哪怕是最小的阑尾炎手术也会被说得有可能死人，何况是这么大的开颅手术，郑南估计被吓得不轻。
顺顺看出郑南和吕梅的异样，马上不安起来，她眼睛追随着郑南，无所适从地站在床边，脸上写满疑问。
苏建军有些烦，女儿这样让他难受，一个大男人躺在病床上，周围站着三个神色悲怆的女人，这场面也太那什么了，到明天手术还有那么长的时间，这真的让苏建军受不了。他让三个女人都走：“现在又没事，都在这熬着干什么？都回去！”
郑南不走，坚持留下来，被苏建军呵斥了几句：“明天我做完手术谁伺候我？你是不是算准了我明天从手术台上下不来了？”
郑南站在那里开始抹眼泪，顺顺小脸苍白站在后面也跟着吧嗒吧嗒掉泪。苏建军真有点急了，扭头去看吕梅，吕梅赶紧拉着哭哭啼啼的娘俩走了。
看三人走了，苏建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也害怕，可他是个男人，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自己的老婆女儿面前表现出来，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一个故事，是笑话一个笨媳妇的，说一个走街串巷的卖红瓦盆的男人，累了在路边歇息，一个笨媳妇在边上缝裤子，缝了拆，拆了缝，反反复复，男人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故意问妇人：“大嫂，打听个路，从冯（缝）村到柴（拆）村怎么走？”
妇女针线活不咋地，可耳朵灵光，听得出话音，不慌不忙反驳道：“我不知道冯村到柴村，只知道我儿卖红盆。”
自己不会碰上从冯村到柴村的大夫吧？到时候，破开的脑袋像开瓢的葫芦合不到一块，苏建军跑医院的器械科跑了半辈子，在酒桌上听到过很多大夫谈论手术，虽然没有真的打开脑袋合不上的，可是，落在肚子里纱布器械啥的还是有的，当时酒桌闲谈当笑话听的，事到临头才知道厉害，苏建军清楚那些大夫脱下白大褂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饮食男女，把自己身上最精密的部位交给他们，苏建军担心，再说，交给谁不担心呢？
晚饭是顺顺送来的，很清淡，青菜和米粥盛在不锈钢的保温桶里，一看就是郑南做的，苏建军很奇怪郑南没有来，一琢磨才想起来晚上吕梅要陪郑南去请手术主刀的大夫吃饭，吕梅说主刀的大夫不熟，要找上另一个相熟的关系把主刀大夫请出来，一起吃饭，把红包给他，现在医院打得厉害，一些患者一边给红包一边偷拍，医生也害怕了，没有熟悉的关系一般不敢收。
想想自己在这躺着，那边还在吃吃喝喝，苏建军心里不是滋味，原先，这些人情世事迎来送往的都是他苏建军出面，郑南不会，想着郑南在酒桌上为了他不得不去求人，苏建军觉得很难为她。
送了也不会管用，只是求个心安，水平就那样了，收了礼就能变成再世华佗？跑业务的时候，和熟悉的医生聊起来，不止一个大夫告诉他，给医生送不送礼都一样，当穿上白大褂站在手术台上，一个送了礼的患者和一个没有送礼的患者是一样的，你不可能给送了礼的切得多点，给没送礼的切得少点，这是最基本的人性，都会尽上自己的本份，可是面对送礼的家属，你不收他会不踏实，势必也会连累到患者，还不如收下，两全其美。
苏建军没胃口，可看见坐在对面眼泪汪汪的女儿，苏建军不得不打起精神，敷衍了小半桶的稀饭，吃完了苏建军催促顺顺早点回去，晚了就没公交车了，顺顺倔强地坐在那里不走不说话也不抬头，苏建军刚要说她，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女儿现在干什么，工作？还是上学？看来这脑子里长东西还真不是闹着玩的，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忘了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