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武是理论上的导师,实际操作起来,还需丹尼尔当“助教”。客人当中有近一半是花旗国人,此刻见丹尼尔动手,倒都增加了几分自信,也放开膀子创造起来。
等成品出锅时,宋小武给那一大堆形态各异的“糕”拍了张照,发到自己的私人账号上,配的文字是这一天时不时便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一句,“岁岁年年。”
除夕这天正赶上西方的情人节。宋小武后知后觉这一点时已是腊月二十九的深夜,本以为将要面临在安德鲁和丹尼尔之间发光发热的命运,不想气还没叹完,电话响了。
是国内的号码,宋小武只看一眼,就知道是从姚家打来的。
他以为是姚简,没想到是老爷子,一开口便是训他:“在国外待久了,也学得洋鬼子那套独。立自。由的话!我是不用你问候关心,你哥哥结婚,你也不回来看看?”
宋小武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关独。立自。由什么事儿?片刻倒是听明白了,姚简五月份要结婚了,老爷子怪他不回去。
姚家长子的婚事自然有专人安排得妥妥当当,哪需要他掺和?何况还有整整三个月。宋小武知道,老爷子这是自己找个台阶,叫他回去呢。
宋小武心中微酸:他得承认,这几年,对于父亲和大哥,自己确实关心得太少。他可以拿出国前父子俩闹僵了当借口,可毕竟是亲人,哪有真正记仇的?不过是需要一方把脸皮放厚着些,死皮赖脸地多凑上去两回,也就算过去了。他一个小辈,这事本该他做。
但他到底没有。即便是最开始打电话叫姚简出来吃饭时,也犹豫过,生怕被拒绝,自己闹个没脸。
明明血浓于水,因为前二十年不曾相处过,也到底难免小心翼翼,内里深处,是有一份保留的。
说起来,这么些年里,他好像只对李天骐全然袒露。这念头一出,宋小武心里有一种愧怍,和说不分明的遗憾。
他从床上坐起身,握着电话道:“爸爸,我去网上查最近的机票。”
老爷子沉默一时,还是如常一般的口吻:“还用得着你去查?”
十二个小时过后,宋小武坐上了姚家来接他的车。
冬季天黑得早,宋小武坐飞机也累了,上车便睡,再睁开眼时,车子已经停在了院子里,老爷子和姚简就站在车前。
“爸爸。”宋小武赶紧支起身来,打开车门。
老爷子却顾不上理会他,转头便向姚简道:“我没让你停他的钱!”
姚简还没开口,宋小武赶紧走过去替他辩驳:“大哥给我打的钱我都存着呢。”
老爷子瞪他一眼,语气硬邦邦的:“不是闹着自己的事自己负责?才出去几年,就搞成这副样子!成心到我面前卖可怜来了?”
宋小武哑然。他真没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什么可怜能卖。靠奖学金和偶尔接点网络推。广做生活费的日子确实有点紧巴巴,但他也没有随便对付,身上穿的都是质量挺好的小品牌,也够厚实。他一寻思,顶多就是脸上少了点肉,可又不是他挨饿挨出来的——日子是自己的,节俭一点没关系,但不能抱着凑合敷衍的心态。这话还是小时候李天骐教他的。
他这片刻的愣神,倒是错过了老爷子的神色变化:“行了,进屋吧。”
家里的节日气氛相比国外究竟不能同日而语。小儿子回来了,老爷子心里还是高兴的,连姚太太被娘家请回去喝侄孙的满月酒也不怎么介怀了,故而饭桌上的气氛还不错。
父子二人聊了会儿宋小武生活和学习的事情,都只限于眼下如何,没提将来:宋小武想留在花旗国,老爷子却希望他就在自己跟前,彼此也知道对方的想法,无非是此刻的团聚难得,双方都不愿因为短期内难以达成一致的矛盾影响当下的氛围。
老爷子上了年纪,没熬着守夜,留下兄弟二人坐在客厅里。电视里的晚会节目依旧不吸引人,但是作为背景音存在多年仿佛仍是理所应当。
宋小武剥着煮栗子,一边和姚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相比与老爷子之间,他和姚简这几年不止见过面,越洋电话也打过几回,因而可以谈到的内容又稍为丰富些。
宋小武没问姚简结婚的事。他之前从来没听对方提过这方面的话头,这会儿突然得到消息,心里不免琢磨,多半是和哪家闺秀联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品貌相当,似乎没有什么是他这个当弟弟的应当追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