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餐点心各有侧重:本地的特色早点、徽式午餐、茶园下午茶、农家晚宴。
他事先做了功课,到了每一处景点,都能把相关典故说出个所以然来。
江柔不知道李明恺是在暗地里和几年前带自己游南京城的谈昭远较劲,只觉得他为了那份小费可真是煞费苦心。
但有这么一个导游兼司机兼男伴在,江柔心里还是美滋滋,表现在脸上就是咧着个开了线的皮鞋般的笑脸,李明恺说什么她都乐呵呵。
最后吃完晚饭回医院打最后的点滴,江柔实在是笑不动,坐在李明恺身边嘀咕,说:“我今天脸都笑僵了。”
“你活该。”李明恺伸手揉她的脸,说,“本来觉得你是挺机灵一姑娘,怎么笑得跟傻子一样。”
“我也不知道。”江柔享受着他力道适中的按揉,低声叹道,“上一次我这么高兴,是我爸请了两天假陪我爬长城。”
李明恺的动作微不可闻地顿了顿,他说:“总听你说起江伯父,你妈妈……”
“要是你也有一个这样的妈妈,活生生把你从单亲孩子变成孤儿,你也不会认的。”江柔说。
“或许她……”
“李明恺,你不是别人。你看过的比我多,你知道的,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做母亲。”江柔安静道:“我不是不讲道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看电影,看那些家族恩怨血海深仇,都会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两个人相爱,他们之间没有背叛和欺瞒,就可以走下去——我仅仅是看重两个人之间维系的感情。”
江柔叹道:“可是我和她之间,除了十月怀胎的恩情,没有可供维系的东西。我的童年,她几乎没有参与,我能记得的所有和温情有关的片段,都是和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
李明恺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某一时刻,江柔的脑袋轻轻靠过来,抬头看向自己,说:“李明恺,新年快乐。我今年十八岁了。”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时间已经正式跨过2007与2008的交界。
☆、第十九章(1)
潮湿的风从阁楼阳台没关严的豁口灌进来。风里裹挟着雨丝,打湿了瓷砖地上铺就的白色毛毯。
楼上书房的电话响个不停,扰人安眠。
江柔自午睡中醒转,她赤着脚,顺着扶梯上楼。
那是初夏,脚底还有丝丝凉意侵袭,可她胡闹惯了,在家也不喜欢穿鞋。
她半梦半醒,没留意一脚踢在了坚硬的红木台阶上,大拇指一阵钻心的痛。江柔嘶嘶地吸着气,单脚往书房蹦。
好险,终于赶在电话挂断前接了起来。
“喂——”江柔有点没耐心,说,“我爸爸不在家,有事可以直接打他的手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不过脑子,目光在书房外那颗桂花树梢逡巡。
再过几个月,桂花要开了吧……到时候让张阿姨做桂花糕和桂花酒酿元宵,那都是父亲老家的吃食,他很喜欢。
“你好,请问是江少忠家属吗?”
电话那头的人语速很快,江柔第一次以“江少忠家属”的身份被称呼,下意识居然还觉得很新奇。
她坐在父亲的“老板椅”上,揉着脚趾,说对啊我是她女儿。
“我是市交警第三支队的……”
电话那头的人飞快地交代事情,江柔的身子以可感知的速度一点一点变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所有的窗户大开,狂风骤雨疯了似的涌进来,将她包裹、撕扯。
她的头发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湿了,整个人沉进冰冷的海水里,又被浪涛卷上来,如此起伏反复,令人作呕……
“小姑娘,小姑娘……”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大声叫着她,江柔奋力一挥手,将电话打得远远的。
我不会信你的。
我爸爸答应过我,他喝了酒不会开车的。
天突然就阴沉下来,一道划亮夜幕的闪电将天地照得惨白。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朝她袭来,江柔奋力凫水,想要躲开,可她眼睁睁看着天际被撕开一道裂缝,狰狞弯曲的闪电正朝自己劈来!
江柔周身猛地一颤,圆睁双眼,从噩梦中醒来。
左侧的车窗哈开一条小缝,冰雨漏进来,打在她的脸颊和头发上。江柔的背心凉透,全身紧绷,双手正紧紧握着大巴座椅的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