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变得深沉又难以捉摸,而祁丹心中过去的亲情,也因此开始有了变质的痕迹。
祁丹不懂。
第99章
祁丹也不懂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
就好像还在很小的时候,他在暴雨过后的草丛里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蜗牛,他好奇的拿起来,看着它如何在手掌上缓缓蠕动,他献宝一样伸出手给家里的阿姨看。阿姨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把蜗牛从他手上拿开,丢进一旁的灌木里,牵着他回屋洗手,等稍微晚一会祁嗣放学回来的时候,他再牵着祁嗣的手去找那只肥硕至极的蜗牛时,蜗牛早已经无影无踪。
那时的他满心失落与无奈,祁嗣只好摸着他的头哄着他,“好了,一只蜗牛,以后还会见到的。”
可是,那只蜗牛真的很大很大。
在那个年纪,对于祁丹而言,那只蜗牛实在是太大,太重要了。
多年以后,祁丹早已忘记是否再见过比那只更庞大的蜗牛,但那份深深的失落与渴望,却永远烙印在了心底。
祁嗣要在乎的事情有很多,小时候祁丹还能总是跟在祁嗣身旁,咿咿呀呀的喊哥哥,他们再长大些的时候,随着年龄渐长,祁嗣不得不离家求学,离开家很久,早上看不到,晚上很晚才回来,晚到祁丹已经熟睡,有时候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祁嗣一面。
再后来,就是祁嗣去读军校的那几年,二人的相见变得愈发稀少。那时还未形成独立自我的祁丹,只知道追随着那位在他眼中永远高大、引领人生方向的哥哥。
如今,尽管陈珂里的事情还没有下落,祁丹也不会因为那些去恨他的哥哥。
他只是怨祁嗣,怨恨那无法言说的疏离与误解——不理解自己内心那复杂而矛盾的情感。归根结底还是,不理解自己。
毕竟众所周知,祁嗣对祁丹的偏爱是不言而喻的。
祁嗣在帝国军校就读的那几年里,每次拨通家中电话,祁嗣的第一句话总是问:“祁丹在家吗?”
如果祁丹不在家,祁嗣就简短的与父母交代近况,听他们嘱托几句。如果祁丹在家的话,接下来少则半小时长则几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祁丹对着祁嗣碎碎念,祁嗣也纵容他,偶尔和祁丹分享一下最近的点滴生活。
在哥哥的爱里长大的小孩,怎么会恨哥哥?
被兄长怀抱庇护着长大的少年,如何能对那双遮风挡雨的臂膀生出怨恨。
祁丹心中逐渐滋生出一种难以严明的痛楚和失落,是对过往温馨时光的怀念,也是对彼此渐行渐远的依恋与惆怅。
他眷恋祁嗣的温柔,却害怕祁嗣超出道德伦理的欲望。
这复杂的情感,既温柔着守护着他曾拥有的一切,又在无声处侵蚀着他的心灵,这一切,终究成为他成长道路上无法回避的代价。
祁嗣缓慢站直身体,祁丹依旧微低着头。
当祁嗣再次俯身的时候,祁丹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前调是绍州端午艾草的清苦,尾韵却藏着祁嗣身上淡淡香水的黏腻。
祁嗣拿出那只祥云纹香囊,流苏穗子故意扫过祁丹偏头不看他的脸。
“在绍州看到的小玩意,很精致,送给你。”
第100章
祁丹看着那只香囊在自己眼前晃动,他的心脏里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憋得厉害。
祁嗣的这个动作,还有这句轻描淡写的话,都让祁丹感到莫名的慌张。
祁嗣像是没有看到祁丹的犹豫,他轻轻握住祁丹的手,将香囊放在祁丹的掌心,然后转身离去。
等到祁丹抬头回望的时候,房门早已经悄然关闭,留下一室沉默。
祁丹提起手中的香囊,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将它放置到了枕边的位置。 。。。。。。
谢予抬头看着寒夙,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他突然感觉人生命运这种东西实在是难以言说,以前看话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的人生经历怎么跌宕起伏变化无常,他从来不会想到这些诡谲莫测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想着只要多为联邦尽一份力,这个社会,这个国家,就能早一天恢复和平,在被寒夙压在雪地里命悬一线,以为命不久矣的时候,他也曾天真地以为,联邦必会为他操办后事——能替他照顾他的母亲。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他最该恨的寒夙,不仅保住了他的母亲,还为他提供了无可替代的庇护。
他最想守护的联邦不光榨干利用完他的最后价值,还妄图以以自己与母亲做为威胁谢崇勋的把柄。
还有寒夙......
如果这一切未曾发生,他们的关系又该是怎样的呢?
可惜没有如果,现实就是他和寒夙走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对立面。
命运,这个亘古不变的谜题,早已将他引入了一条无法回头的漫漫长路,而那一路上充斥着的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温柔、背叛与不可言说的苦涩。
那一刻,他既感受到青春时满腔热血的理想,也体会到现实摧残下的疲惫与迷惘——那种痛楚,仿佛被狠狠碾压,撕裂了曾经的天真与无邪。
他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试图寻找一丝光亮,却发现自己仍旧被困在无尽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让他在痛苦中挣扎,在迷茫中徘徊。
虽然谢予极不愿承认,但也他不得不承认,比起之前寒夙仅靠一句喜欢一见钟情来困住自己的单薄借口,眼下的寒夙反而让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曾经的谢予缺乏安全感所以不断揣测琢磨寒夙的动机。每当他发觉自己身上没什么筹码,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以用来被寒夙当做把柄时,便惶恐不安,整日如惊弓之鸟,暗自神伤。
如今这种局面似乎稍显稳定,眼下这样就好。
虽然谢予没有有关寒夙的记忆,但他并不介意把这份感情当做筹码,现实早已碾碎了谢予太多的誓言与梦想,让他感到恍惚,仿佛置身于一场无休止的梦魇之中,迷失在过去的“虚假”温情里,又被现实的残酷拉回冰冷的地面。
眼前的寒夙,既是无可替代的庇护,又似乎成了遮蔽真相的迷雾。
谢予还是琢磨不透。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活到那天的话,他一定要去找几个算命大师好好给他算一卦。
第101章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隔着紧闭的窗户听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切。
谢予坐在床边, 他不觉这是一个带给他美好回忆的地方。
寒夙舟车劳顿一整天,正在房间另一侧解着军装,黑色的制服从他肩头滑落,露出线条分明的后背与手臂。
谢予的目光落在寒夙的背影上,“我不想在这住,”谢予态度明确的对寒夙说道,“你给我换个地方吧。”
寒夙正在解开军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又重新把衣服穿了回去,他转过身走到谢予面前,蹲下身子伏在谢予膝间,伸手握住谢予的手。
“为什么要换?”寒夙抬眼望向谢予,谢予神情淡淡的,只是看着寒夙,没有继续说什么。
沉默间,寒夙反倒觉得有些难堪,明明谢予还没有回复之前的记忆,但是他对于现在的谢予,总是带着一丝愧疚。就像是坦白过后,所有一切都被剥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虚假的温存都不肯施舍给他。
明明,明明是谢予先忘记他在先的,明明是他差点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是他和谢予,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谢予忘了寒夙,但是寒夙没有,他对谢予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带着清醒记忆的“报复”。可是到头来,被折磨得最痛苦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寒夙也知道自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但是那又如何?
寒夙笑了笑,指尖轻抚过谢予掌心,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侧,声音带着点低哑的祈求,“你刚才还说过,你不恨我的,谢予,你不能出尔反尔。”
“这不一样。”谢予依旧淡淡的看着寒夙,语气也平和至极,“我不恨你,不代表我现在就原谅你了。”
“可是你也没选择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