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礼貌“请求”,基于他是重要证人,姚方丘愿意为其担保,“无论他有什么要求,我们配合就行。”
程俊卿慢慢地想,慢慢地说,终于,他等到了纪宗海的人。
这便是他拖延时间的目的。
就像当初纪宗海想方设法都要杀掉梁鼎盛一样,他知道纪宗海也不会放过他。
“我不是梁鼎盛,我知道狡兔三窟。我现在还没有开始交代省务长的事,但是如果我死了,我不能保证那些东西会以什么不光彩的方法出现在大众眼前。”
程俊卿说,他和他一手扶持的光脑公司的老总交情很深,他在那家公司甚至有自己的编程码。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纪宗海的各种犯罪经过就会出现在每一台光脑上。
纪宗海派来的人顿时不敢出手了。
“你想要什么?”他提出交易请求。
“我想知道你们把严子龙怎么样了。”程俊卿知道自己不会有好结果,但他希望严子龙能活下来。
“我们还没有找到他。”这是对方给出的信息。
程俊卿不太相信,“调查组的人说,你们抓了一位严姓记者。”
对方说:“他当时跑了。”
程俊卿没有办法,只能暂时相信,“我希望他能够安全。”
程俊卿表示,如果纪宗海能保证不对严子龙动手,他愿意拖延时间,给纪宗海腾出脱身的机会。
“我会关注这件事的。”
他从谁那里获得消息?当然是韩理雄。
后者因此知道了严子龙对程俊卿的重要性。
有一天,韩理雄带来一个消息。
“有人看到严子龙出现在B区的梨花弄。”
那是程俊卿和严子龙的秘密据点。
得知了准确的消息,程俊卿反而害怕起来。
密闭的空间,被限制的人生自由让他失去了判断,他无法确定现在谁说的是真的。
如果严子龙出了什么意外,他的强撑又有什么意义?
他注定是要死的。
程俊卿在交代犯罪经过时的情绪不再高涨。
有一天,程俊卿终于忍不住,他提出有一个地方,存留有纪宗海的大量犯罪证据。
“那个地方设有瞳膜锁,只能我亲自去开。”
韩理雄和姚方丘商议后,安排最高警卫,把程俊卿带了出去。
来到他所说的那间密室,四处一片狼藉。
文件不见了。
周围还有打斗的痕迹。
程俊卿甚至看到了干涸的血迹。
面对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有一个盒子。
韩理雄和警员正在为周围毁坏的文件着急,他们没有注意到程俊卿打开了那个潘多拉魔盒。
明明机器狗进来探查过的,这里不存在危险。
可是机器扫不出象牙做的枪。
程俊卿看到那把与艺术品无异的枪时,就明白了纪宗海的意思。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他不具备讲条件的资格。要想确保严子龙的安全,他只有一条路走。
程俊卿张开嘴,在电光石火间,走向了生命的尽头。
10月23号,余寻光拍完了和章晔的全部镜头,包括程俊卿最后的“吞枪自杀”戏。
拍那场戏的两天里,余寻光的情绪一直不好。镜头全部完成后,他如释重负,然后迫不及待的去询问王文质严子龙的结局。
王文质也不知道这能说不能说,既然余寻光问了,他便告诉他:“严子龙当时知道程俊卿有危险,他害怕纪宗海像对待梁鼎盛一样对待他,也秘密联系他,告诉自己有他犯罪记录的事。后来他一直在到处躲藏,他没有被抓。但是有一次为了躲避,他攀到窗外,然后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余寻光听完就痛苦地捂住了眼睛。
他忍不住想哭。
程俊卿想坚守的所有东西,都没能守住。
他难过得头疼。
休息了一天,不给余寻光更多的排解机会,他被统筹安排着前往B组,和蔡亚禾一起在张庆鹤手里完成程俊卿和魏杰诗的剩余镜头。
剧情里,对于E区的用地,纪宗海一直压着没批,是程俊卿暗中运作,打出消息差,通过自己的人脉帮助魏杰诗拿到了那块地的开发权。
也正是这块地让纪宗海知道了程俊卿的背叛。
程俊卿那时还不知道危险将近,他和魏杰诗满心畅想着,要把这块地开发成一块“桃花源”。
“人应该有梦想,有美好的梦想。”魏杰诗这么对程俊卿说。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哄得程俊卿为了那不存在的梦想洒了热血。
程俊卿促成了E区桃花源的开发,可他从来没有看到一片桃花,也没找到自己的“桃花源”。
拍这一部分戏时,余寻光由于受到程俊卿凄惨结尾的影响,情绪并不高。蔡亚禾反倒越拍越有劲。
当初《风雅颂》没演好已然成了他近几年的心魔。他一直记得网友说他“无效参演”,说他是“中生之耻”,说他“虚假的老戏骨”的话。
他督促着自己,一直在进步,一直在学习。
他当然承认余寻光的能力,这回演《官运》,他的感触更深。
蔡亚禾很高兴能够和余寻光对戏,他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兴奋,每天下戏后都会去问他,“小余,你觉得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
状态不太好的余寻光打起精神,强颜欢笑,“哥,你很不错了。”
魏杰诗这个人物的设定有些理想主义,蔡亚禾很好的演出了那种梦幻感。
因为他演得好,所以余寻光也没让自己后来的忧郁影响到这时程秘书的兴致勃勃。
11月5号,拍完和蔡亚禾的最后一场戏,余寻光杀青。
第一次,接到导演送来的杀青花束时,余寻光感受到了解脱。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程秘书。
他能见到他吗?
第147章 朱孟的剧本
余寻光对程俊卿是怀有倾慕之心的。
程俊卿其人, 拥有独属于他个人的鲜明特色。他没有陈敏笙、江瑞安那样完美,也没有阎培熙、明霄那样纯粹。他做“官”做不到陈光、天乐那样公义,他做“人”也比不上郑云开、沈竞先那样后进。他不像宋启丰、朱明祎那样带着因阶级而生的天生恶意, 也不像代善、黎耀川那样有颗悲天悯人的柔软之心。他更加不具备冯知平绝对坚守的力量, 也不像李承乾那样敢于对一切放手。
他就像他自我评价的那样,他什么都想要,结果缺少了点运气。
不可否认,程俊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偏偏是这样自私的人, 最终却为了保住严子龙而自杀了。
其实拍那场戏的时候余寻光一直在想, 严子龙对程俊卿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一个野心家,有了弱点, 并且愿意为了弱点牺牲,他还配称作为野心家吗?
余寻光一开始并不能完全理解程秘书当时奔赴死亡的决绝, 为了搞清楚这个关键,他几乎是魔怔的去一遍又一遍翻看自己的剧本。
他从那些重复的文字里,捕捉到了一个更加多面,更加复杂的程俊卿,也再一次完整的体会到了他的绝望。
浑身都是缺点的程俊卿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往上爬。他天生不足,他生来是一株藤蔓, 注定成为不了大树。狂风骤雨让他低头,程俊卿却不自卑。他长不出枝干,生不出骨头,他照样可以通过“攀附”来吸取阳光。
这个世界很大,上面的太阳和空气都很好,没理由树能享受, 而同为植物的藤蔓不行。
程俊卿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他自信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能改变周身。每一天,他睁开眼睛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怎么样去更进一步。
比起大树对营养的包容,藤蔓更加挑剔,他只愿意去接受正规的,有底线的条件。
或许这也是他只能是一株藤蔓的原因。
程俊卿顺应规则,为了向上爬,他愿意牺牲一切;为了更伟大的,莫须有的前途,他固执的保留着自己最后的道德底线。
他想做好官,做长久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