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和尺绫说话,尺绫就坐在座位上。几分钟后,他想起些什么,从小马包里拿出一颗水果糖。
“他是不是不会写自己名字啊。”几个人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偷看一眼尺绫,又围在一起议论,“不会真的有人不会吧?”
“我爸爸妈妈会教的,我上中班就会写了。”他们对比着,像科学家一样研究样本,最终提出,“要不要去问一下他呀?”
尺绫正拆着糖果纸,其他人围上来,他抬头:“?”
小朋友们见他抬头,最勇敢的那个,犹豫两步,叉着腰上前来发出第一个质问:“你写的是什么字呀?你在哪个幼儿园呀?”
尺绫被问懵了,愣愣看着连糖都忘记吃,更别说回答问题。
女生们在远处往这边瞥过来,见到围在一起的男生,萌发好奇,开始小声讨论:“那个尺绫真的是男孩子吗,他头发好长呀?”“他好奇怪。”“可是他长得好好看啊。”
女生们看这场面,再次评价。
“他都不理人。”
“他好高冷。”
老师问还有没有人要去上厕所,马上就要吃饭了,尺绫立马从座位上起来,前往洗手间。
逃离人群后,尺绫才觉得耳朵安静下来,变回咕咚咕咚的煮粥声。刚才好多个小朋友同问他问题,耳朵边尖锐得像放一台抽风的空调,极度刺耳。
来到洗手间,尺绫看到标识,选择合适的进入。
这里的厕所设计之时,就考虑了孩子的大量使用。不仅氛围可爱,而且设施更注重细节,对小朋友们来说非常方便。
里面有一个同班级的小朋友,尺绫认识对方的脸,却没记住他的名字。他下意识低着头颅,闷声往里面走
对方看见他逃避的意图,命令道:“喂,你停下。”
对方是班上最大的孩子,年龄九岁,身材比其他人都大一码。面对面的时候,显得有一些压抑可怕。
“你是不是叫尺绫?”对方命令问。
对方有些居高临下,尺绫轻轻点头,发出微小的嗯声。对方叉着腰,“大声点!”
尺绫没有动作,对方立即伸出一只手指,在他头顶上晃,斥责道:“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连话都说不清楚。你是不是有毛病?”
尺绫不知道,他也许是有病的,但他现在有些不知所措。对方声音更大,更加严厉了:“我问你,你到底多少岁啊?七岁、八岁、还是三岁小孩?”
尺绫想起自己说的十七岁,有点委屈。可他还是按照老师的说法,小声回答:“七岁。”
“你别装了。”对方号叫,“你今天在台上明明说的是十七岁,你肯定是为了装酷才这样说的。没有人会相信你的鬼话,你真是个小丑。”
尺绫很害怕,眼前的小朋友面目狰狞,声音高得像一把刀,随时要刺破厕所的玻璃。
对方举起拳头,要往他脸上挥舞,尺绫害怕地后退一步,别过脸。
拳头停在他面前,尺绫看眼前的小朋友,对方怒目圆睁,咬着牙说:“下次让我再听见你乱说话我就打你。”
尺绫难过,眉心蹙起。对方哼一声,见如鹌鹑一样的尺绫,评价:“你真是个怪咖。”
上完厕所后,尺绫回到班级,老师已经在派发午餐的盒饭。
而刚才那个堵住他的大孩子,现在正在群人的讨论之间,骄傲地说着:“哈哈,你们的爸爸妈妈都没有我厉害,我爸爸是当警察的。”
尺绫回到位置上,去领自己的饭,拿起勺子埋头吃起来。
烧土豆和酱油鸡翅明明都是很好吃的菜,他却没感觉到多少味道,好似被水洗过一样。
后面的午休,他都不太记得了,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恍他好像又听到小朋友们在讨论他留在黑板上的半个名字,“他肯定是不识字”“太奇怪了,这是一文盲”“好笨啊,我才不要和他玩”……恍惚之间,哥哥就来接自己了。
老师对哥哥夸他今天表现很好,还详细说了午饭吃了什么。尺绫背着小马包,手被老师牵着,脑子像蒙上一层雾,眼前永远是晕开的视野,对不上焦。
老师和哥哥交接,哥哥的手接替,牵上尺绫。尺绫才稀里糊涂,像一个气球一样,被哥哥牵着回到车上了。
门关上,隔绝外界,吵闹声一瞬间消失殆尽。
车里有阴影,太阳光不猛烈,眼前恢复清晰。尺绫逐渐感觉到世界在运作。他的的记忆上来了,像被点亮的灯。
“你今天上课怎么样啊?”他听清楚哥哥的每一个字,每个字连成问题,钻入他耳朵里。
尺绫把自己不会写自己名字然后被同学嘲笑这件事告诉了哥哥。哥哥听完,下意识一拍头,无奈闷声、自责道:“诶呀,忘记教你写名字了。”
尺言的手在转方向盘,眼睛望的不是自己而是后视镜,尺绫意识到对方并不在全心全意倾听。他有点失望,重新坐好,低下脑袋。
明明不是写名字的问题。
尺绫翻自己手指。
名字有什么好写的。
他会写自己的名字,但他只是把怎么用方块字写自己名字忘了而已。
哥哥没注意到这个点,反而觉得是自己不会写的问题,他有些赌气,不高兴。接下来在车上,他一直都没有跟哥哥说话。
两人很快回到家,今天的兴趣班结束了。他虽然一直黑着脸,但大家一如既往地忙碌,并没有因为他的不说话而特意关注。
哥哥更是忙得脚不离地,没空看着他。更别提注意到他的情绪了。
到底为什么。尺绫感觉自己非常不开心,他明明不生哥哥的气,但他就是不开心。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词语贫乏,为找不出这个难受的原因而火急攻心,他眉头蹙得重,整整一个下午,还是没有展开。
时间在闷气里快速流逝,没过多久,大家就吃起晚饭。尺绫坐到饭桌上,仍旧心不在焉,在思索着什么令人费解的东西。
哥哥给他舀了土豆丝和西蓝花,还浇上他喜欢的汁水,他却没怎么动勺子。
“不吃吗?”其他人终于关注他的动作。
哥哥问:“怎么了?”
尺绫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只是皱着眉头。
大家起初还惊讶,后面习以为常,毕竟他生病了,身子缩小了这么多倍,性情阴阳不定,胃口也时好时坏。仍由着他。
尺绫盯着碗里的西蓝花,背景好似晕开一样,时大时小地糊成一片——他终于想明白那是什么。
在饭桌上,他突然站起来,拍一下桌子,朝所有因为惊讶抬头望他的人,怒气冲冲地宣布道:
“我被人欺负了!”
第8章
现场鸦雀无声。
无一例外,大家纷纷目瞪口呆,连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都立马停在喉咙里,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人。
如果换做是以前的尺绫,遭遇上这种事,只会沉默或是不理睬。他从小养成习惯,他爱在这类事上花时间,知道孰轻孰重。
但眼前这个是,缩小版尺绫,已经和大尺绫不一样了。这件事,对小尺绫来说就是很不高兴,他不能压抑自己,顾全大局。
小孩就是有特权,就是能发脾气!
尺绫环视现场一圈,大家都望着他。身旁的尺言,的筷子正停在空中,目光怔怔落到自己身上。尺绫开始感觉有一点不自在,两人眼神碰撞,哥哥才放下筷子,有所动作。
就算是历经风浪的尺言,面对突然直白发脾气的尺绫,也不由得惊愕——尺绫从小到大,被人欺负没有十次也有八次,这次居然主动开口了。
小尺绫对现场的过分安静不满,问:“怎么了?”
“没有,”尺言夹一筷子菜,简直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太意外了。”
简直像变小后换了一个人,性情都不太一样了。这种拍桌喊话的行为,无论是跟以前的小尺绫和还是大尺绫,都扯不上一丁点关系。
“怎么欺负你的?”林老师率先回过神来,及时回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