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风口,总算把心静了下来。
一个小时悄然而逝,沈时雨终于写完了周报。
他回过头,放在走廊椅子上的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散一地。
他正要过去,一位高挑的、留着长卷发的同学率先弯腰捡拾起来,她看见他,扬起明媚的笑容:“学长,你好呀!”
沈时雨走上前,谢谢两个字还没出口,女同学已经把资料塞到他怀里。
她停顿两秒,随后又递给他一个信封。
信封封面是粉红色背景的江大情人路,阳光明媚、微风吹拂,青翠繁茂的水杉林仿佛在封皮上轻轻摇晃、如同走在树下情侣们荡漾的心。
沈时雨抬眸,眼神流露出询问的含义。
女生脸上隐含着欣喜和羞涩,她说话大大方方:“学长,您能帮我把这封情书交给骆衍吗?”
第29章
机缘巧合, 这四个字大概是顶级的玄妙。
以往沈时雨时时和骆衍在一起待着,学校里的男生女生只敢在告白墙上诉说爱慕,如今骆衍不跟着他了, 他倒是在两天内收到了递给骆衍的五封情书。
沈时雨安静两秒, 认真问面前的女生:“你怎么会想到把送给骆衍的情书交给我?”
女生耸耸肩, 表情无奈:“骆衍以前不收情书的。不过听金融系的人说, 骆衍和学长关系最好, 学长送的东西他就会收, 所以我想试试。”
“拜托了,学长。”
沈时雨扶额。
关于他和骆衍的关系,不知道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传言。
不过只是简单地给骆衍转交情书, 应该不算是对他的冒犯吧。
沈时雨敛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冷白纤长的手指把薄薄的纸张来回翻面。
再攒两封吧。
明天去金融楼接骆衍的时候, 一并给他。
沈时雨点点头,答应下来:“好。”
·
晚上, 陪江从聿自习回来的柯航一进门, 先被在黑暗里枯坐的骆衍吓了一跳。
“喵的!不开灯你想暗算谁!”
柯航一把把宿舍的顶灯打开, 骂骂咧咧还没开始就先噎在了唇舌里。
骆衍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很一般,他一向吊儿郎当贱兮兮的帅脸上,此刻满是沧桑,从眼睛到下巴,全部透露了“红尘看破、有事烧香”。
柯航怂了:“不、不是阿衍, 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骆衍掀了掀眼皮, 又缓慢地别过脸,麻木道:“失恋了。”
柯航:“......”
就特么离谱。虽然现在普信男横行天下,但柯航敢朴素诚实把手摁在《圣经》上发誓, 骆衍绝对不存在这种问题。
他翻了个白眼,官方盖戳:“失个毛线,请记住你‘三初’的身份,初恋、初吻、初夜都牢牢坚守的宝藏处男!”
骆衍咬牙:“我只是——”
“懂。”柯航点点头,“你只是一个人经历着暗恋的兵荒马乱。”
骆衍本来打算要骂的,只是,柯航这个玩意儿竟然说对了。
他张了张嘴,又缩了回去:“你知道就好。”
柯航见兄弟真一副落寞样子,和江从聿对视一眼,揽住骆衍的肩膀。
“好了阿衍,不逗你了,你不就是和沈学长吵架了么,多大点事。”
骆衍:“什么?”
“要不然你为什么莫名其妙疏远学长啊?”
骆衍眨着眼睛,半晌反应过来,他远离沈时雨只是怕万一忍不住想把沈时雨掰弯了,但这种远离来的莫名其妙,落在学长眼里,说不定就是他三分钟热度、把和学长的友谊当做想断就断的普通关系。
冷暴力最伤人心,更何况沈时雨、他本来就把自己的情绪裹在坚韧又谨慎的冰墙里,是生病都不肯依赖旁人的人。
骆衍觉得自己的脑子抽了才这么损。
柯航还在一旁叽叽咕咕:“你们有什么误会还是早点说比较好,新闻专业本来压力就大。我和从聿今天从图书馆出去买咖啡时,看见学长在风口下学习,啧啧,连学长这种学神都觉得知识已经枯燥到需要吹风才能保持清醒了。”
明明是学长对自己要求高。
骆衍心里反驳一句,两秒后回神过来,等等,学长在哪里学习?
他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虽然这才初秋,但北方昼夜温差大,沈时雨身体一般,不会去迎风的位置待着的。
他没有感冒吧?
骆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毫不犹豫,给沈时雨打了电话。
沈时雨的嗓子果然哑了。
虽然他控制着不让人发现,但骆衍还是分辨出与平日清越声线不同的细微处。
“学长,我去给你送药。”
骆衍撂下这句话,就从他柜子里端出了小药箱。
他拿出枇杷露,正准备往外走,柯航拦住了他:“不是,你眼睛不好使怎么去21栋?”
骆衍的眼睛如今能看见,但清晰程度全看运气,至于晚上没有光的地方,则和重度夜盲症没有区别。
更何况在柯航的眼里,他的确是个盲人。
江从聿看破不说破地瞥了一眼骆衍,又看向已经穿好外套热心肠的柯航:“阿衍,我们三个一起走吧。”
短暂的几百米的路程,骆衍已经想明白了。
他喜欢学长,自然是要对学长好。至于掰弯这件事,只要他不说他弯了,学长不往这边想不就行了。
他一身轻松、急匆匆往21栋楼走,拐过一条路后,蓦然看到昏黄路灯下沈时雨孤独的身影。
山坡上樱花林的树叶早就全部掉光了,如今光秃秃的枝桠上停靠了清冷的月亮,空旷暗沉的天幕里,沈时雨安静朦胧成一个小点。
骆衍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屏住了。
时隔两天,学长好像比之前单薄寂寥了些许。
“学长——”
沈时雨抬起头。
江从聿很有分寸地停在了原地,顺便拽住了想要听八卦的柯航。
柯航抻着脖子,一边扒拉江从聿一边往前够,终于不负众望听到了骆衍的第一句话。
“学长,对不起,这两天我做错事情了。”
柯航震惊到眼睛都能弹射出去。
这可是骆衍!看着慵懒散漫好说话,实际上心高气傲地跟什么似的。
与柯航心情别无二致的是沈时雨。
他愣愣站在原地,抬眸看向面前高大挺拔的男生,对方长相极其英俊,即便是耷拉着眉眼,也自带耀人锐利的锋芒。
“你——”
骆衍仿佛生长出飞机耳,趴地更低了。他不好意思地抬手蹭蹭鼻尖:“学长,这两天我不是故意不搭理你,我只是、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现在想明白了?”
骆衍轻轻“嗯”了一声。
沈时雨说不清楚他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烦闷,只是听到答案时,就好像,他心底的那片雾霾也悄然散开了。
他压了压嗓子,淡声道:“我知道了。”想到什么似的,又补充一句:“这种小事,以后打电话说就行,没必要跑过来一趟。”
骆衍听着沈时雨的话,如梦初醒,他忙忙把自己手里的枇杷露递给沈时雨:“学长,我是来送药的。”
“你今天吹风是不是着凉了,那会儿电话里,我听着你的声音不对。”
沈时雨这次是真的惊讶。
刚刚打电话时,他们宿舍的同学正在打游戏,声音嘈杂他并没有听真切骆衍的最后一句话,只是隐隐约约知道骆衍让他下楼。
他从未想过,骆衍会隔着四栋楼几百米的距离,大晚上跑来给他送药,而且,他的声音变化并不明显,就连一直住在一起的舍友都没察觉。
骆衍的声音絮絮叨叨在耳边,他不仅说什么药治疗嗓子疼咳嗽,连同吃什么饭喝什么水都做了补充,姿态认真专业像是进修过相关课程的小老师。
沈时雨定定看着,忽然想揉揉骆衍硬挺的头发。
骆衍他、真的很特别。
像冬日里温和的暖阳,也像是夏日那道撕开夜幕的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