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人又七嘴八舌起来:“文哥,他不是挺要面子吗,要不我们把他扒光了扔在这,看他怎么回去。”
“啧啧,你这人怎么重口味呢,不过……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啊。”被叫作文哥的少年大笑起来,说着就指挥起来,“你们两个,把他摁住了,别让人跑了。”
手腕被死死捏住,齐霁挣扎时瞥见头顶的乌云,恰似他的绝望与无助,叫喊呼救在无人的巷子里都没有用,他们早就算准了这一天,要好好给齐霁一个教训,才会挑这种偏僻的地方堵他。
恶心的手掌碰到他的皮肤,齐霁打了个寒颤,怕得发抖,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流,两边脸颊都火辣辣的疼,不知道被扇了几下。
他的世界被嬉笑与嘲弄充满了,那群人对着他的身体指指点点,他恍惚之中听见几声闪光灯的声音,用力伸出手想去挡,却被狠狠地推到地上,手臂撞上尖锐的石块,痛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把他的衣物随手扔进路边飞着苍蝇的垃圾桶,有说有笑地走远了。齐霁的尊严也像破烂的衣物一样,被轻轻地碾碎了。
齐霁缩在角落里,抽噎着站起身,几乎走不了路。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只是因为他是个孤儿,就活该承受这些无端的恶意?他的眼泪停住了,从垃圾桶里狼狈地翻出衣物,上面已经沾上了泥垢和难闻的污水,齐霁忍住反胃的感觉,憋着气想要套上。
再怎么脏,总比赤裸着身体好。
“那个……你有事吗?”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齐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旦转身,就会暴露自己的窘迫和不堪。他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廉价的同情和怜悯只会让他更加怨恨自己。
安静的空间里,他的抽噎声太过明显,那人又小心翼翼地问:“你的衣服都脏了,穿我的外套行吗?我包里还有条踢球穿的短裤,你要不嫌弃的话也换上吧。”
他的嗓子有些干涩,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用,会弄脏的……”
对方像听不懂人话一样,强硬地从背后把衣服和裤子塞给他,坚持道:“快换上,你身上那么多伤,等下我带你去消毒。”
齐霁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衣物,那是与垃圾桶的臭味不同的,洗衣粉的香气,他不懂为什么有人会对一个陌生人出手相助。僵硬地换上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齐霁低着头转身,一只手凑上来,他下意识地甩开。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看看你脸上有没有伤……”眼前是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尴尬地抓了抓头发。
齐霁还是低着头不肯看他,低声说:“没事,我已经习惯了。”
“别乱动,我看看哪里还有伤。”对方再次向他伸出手,齐霁没再躲开,下巴被托起,他避无可避,没有半点准备地对上了一双目若朗星的眼睛。少年似乎也因为这突然的对视愣住了,隔了许久才含糊道,“你长得好好看啊。”
他对齐霁自我介绍,说他叫周舟,和他一个学校,说完又一个劲盯着齐霁,他只好说了自己的名字,周舟的眼睛一亮,夸他的名字好听又特别。齐霁苦笑一声,这名字更像个讽刺,如果被父母遗弃、被同龄人看不起是奇迹的话,这个世界也离毁灭不远了。
在齐霁眼里,周舟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人,别人都想离他远远的,周舟却主动贴上来。齐霁不自在地说:“我身上有味道,你不要离我这么近……”
周舟使劲摇头,反驳道:“明明很好闻,你不要这样贬低自己。”
他手上腿上都是零散的伤痕,大部分都是这段时间留下的——只要有一个人开始使用暴力,殴打就成了家常便饭。周舟皱眉看着他的伤口,非要拉着齐霁去诊所消毒上药。
齐霁不明白这人怎么就缠上自己了,在周舟第五次说带他去诊所时终于爆发了,“我不想去!我这副样子去那里干嘛,给别人看笑话吗?!你如果同情心泛滥就去喂路边的流浪猫流浪狗,就让我一个人待着不行吗!”
眼眶和鼻子都泛酸,齐霁含着眼泪看他,周舟被吼得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
“对不起。”
他们又异口同声地说。
“不想去诊所就不去,我家里有药箱,去我家行吗?”周舟关切地问。
齐霁拿手掌抹了把眼泪,无法拒绝地点了点头。
第18章
他腿上好几处都擦破了皮,手腕更是惨不忍睹,周舟给他涂药涂得十分小心,生怕齐霁喊痛,就好像受伤的人是自己一样。在对方体贴的照顾里,齐霁也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太差,不好意思地跟周舟道歉。
“没事啊,我能理解,”周舟摆摆手,“要是我,我也会觉得丢人的……但是我就看不得别人恃强凌弱,你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让那群人渣如愿啊。”
齐霁不安地抠着指甲,闷闷地说:“可是……我反抗不了,如果我做什么,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我压根没想惹到这群人,但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明明是他们先挑事的……”
“那,我帮你,好不好?”周舟突然说。
齐霁一下子消化不了他的话,讶异地抬头,还以为他在开什么玩笑。
周舟的表情认真至极,“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出了车祸,我是被爷爷奶奶拉扯大的,四舍五入一下,我们的经历也差不多。”
“我奶奶告诉我,不能做个懦夫,要保护想保护的人,”周舟放下手里的药,羞怯地问他,“所以……我想保护你,可以吗?”
齐霁敌不过对方期待的眼神,却又说不出一个“好”字,周舟发觉他的窘迫,说着不否认就是答应的歪理,心满意足地笑起来。而那一句“可以吗”,成了齐霁未来许多年里斩不断的执念。
噩梦般的日子因为周舟的存在而远去,第二天周舟就带着几个朋友把那群人揍了一顿,将他们拍摄的照片删得干干净净,又把每个人的衣服都扔进臭水沟里,照着他们欺负齐霁的方法原模原样地报复回去,威胁了一通才勉强解气。
校园告示栏上贴着那群人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照片,贴照片的人躲在监控死角,校方没法处分周舟他们,同时又接到了许多家长就校园霸凌一事的举报信——周舟的做法给了其他人反抗的勇气,校方不得不开始整顿风气,带头欺负齐霁的那群人很快就被退学处置。
初三年级再也没人敢欺负齐霁,周舟隔三差五找他一起吃饭,就连打球都要喊齐霁来当观众。齐霁表情看着不大情愿,却一次都没拒绝。
齐霁原本住在老小区的出租屋里,屋子小到一个人住也勉勉强强,周舟每次说要来做客他都找理由拒绝——周舟哪里都好,齐霁没法在他面前不自卑,他不想在周舟面前丢脸,最后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自暴自弃地带周舟参观了一遍自己家,将自己的贫穷和丑陋暴露在对方面前。
“其实我觉得这样很温馨啊,一个人生活刚刚好,搞卫生也方便,”周舟认真地评价,又清了清嗓子,带着私心道,“齐霁,其实我也是一个人住的,但是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好,被送去了疗养院,我家就剩我一个人了。以前有个算命的说我阳气弱,容易撞见不好的东西……要是你周末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家客房睡,就当陪陪我了?”
“可是我没多的钱给你。”齐霁窘迫道。
“我家又不是酒店,我不要钱!你成绩那么好,放学了帮我补习就好了,好不好,求你了,我胆子很小的。”周舟摇着他的袖子撒娇。
齐霁的表情有些为难,他知道周舟是出于好意,可周舟已经为他做了太多,反观他什么忙都帮不上,他怎么能平白无故占别人便宜。
只是他顶不住周舟死缠烂打的战术,被他闹了一下午,终于松了口,答应以后周末如果有空就去陪他。
中考过后他们如愿考入同一所高中,身边的人都知道他俩天天粘在一起,只要找到齐霁,就能连带着找到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