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菲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啊,或者哪天我不上班给您送一趟,小事儿!”
宋明栖道谢后从容结束了通话,他将手机搁到一边,拆开外卖,催促赵喜橙赶紧去洗手准备吃饭。
培根与芝士的香气一下飘满了整个房间,小孩中午就吃了两块巧克力和一个苹果,早就饿坏了,他眼巴巴盯着食品袋,搓着手指,只想立刻大快朵颐。
“不用洗手,我会用叉子的!”
“你会用什么都得去洗手。”宋明栖太知道他了,任何餐具使用不会超过三分钟,就一定会上手。
赵喜橙从椅子上爬下来,还不忘抗议:“周羚哥哥就不会逼着我洗手。”
宋明栖抱起手臂:“小孩,对你提要求才是真正想和你相处的人,不对你提要求的,就会一言不发把你送走。你自己选。”
赵喜橙翻白眼:“宋!明!栖!你好像那种睡前会讲恐怖故事吓唬小孩的坏蛋,离间我和周羚哥哥的关系。”
小屁孩还知道什么叫离间。
宋明栖笑着说:“世道险恶啊赵喜橙。你的周羚哥哥可是找你要一百万。”
“……”
赵喜橙气得要命,捧着叽里咕噜的肚子老老实实跑到洗手间洗手去了。
宋明栖笑得不行,低头收拾被小孩搅得乱七八糟的桌面。
他家里可供小朋友打发时间的东西不多,之前全部都带过来了,几根彩笔,拼图、魔方和航母模型,可惜赵喜橙对后者都不太感兴趣,他只热衷于画画,不过宋明栖承认,他确实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画人物和动物都还挺像那么回事。
如果他能像其他有爸爸妈妈疼爱的小朋友一样,有机会上美术班好好培养一下,没准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小画家,可惜福利院恐怕也只能支持基本的教育和温饱而已。
宋明栖这样遗憾着,顺手把画笔塞进笔筒,吃空的巧克力包装纸也拢到一边,就在他正要将赵喜橙的大作收起来时,他突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他举着那幅画,瞳孔猛地放大了。
“宋明栖!我洗完了!”赵喜橙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来。
宋明栖没有回应,而是立刻捉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到桌前,面对着画纸:“你为什么这么画?”
他完全不笑了,镜片后的眼神锋锐,看起来十分严肃,赵喜橙甚至感觉自己的肩膀都被握得有点疼,他没见过他这样。
“什么……为什么?”
宋明栖又把画扯得更近,指着上面的人物,赵喜橙画的是两个小孩手牵手,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歪歪扭扭的弧线勾勒出脸的轮廓,一对杏仁似的眼睛,还有丑丑的蒜瓣一样的鼻子,两个小孩各有各的丑萌之处,但最后他的手指落到人物的嘴巴上。
“为什么要用蓝色和棕色?!”
“因为……?”赵喜橙嗫嚅起来,他的眼珠骨碌碌转,可还是不太理解宋明栖的问题,“那应该用什么颜色?”
“红色。”宋明栖脱口而出,他的脊背不受控制地在冒汗,他竭力压抑着自己缺乏耐心的那部分,“对不对?”
“那倒是啦。”赵喜橙说,“在福利院的美术老师也是用红色画嘴巴的,但是你没有带红色的画笔给我啊……”他踮起脚,把笔筒够过来,画笔倒出来散落一桌,他用手指头这里戳戳那里点点,“你看,就没有红色。我就随便拿了一支。”
只是因为没有。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没有想到的原因。
而矿业家属楼案里,凶手有一整套画笔,他确认里面有红色。
这只是相似的巧合。
宋明栖悬起的心重重落地,氧气又重新充盈进他的肺腑,他又可以呼吸了。他开始反思,大概是他太过敏感,这个案件是他的心病,留给他太深的阴影。
但很快他听到赵喜橙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在福利院我经常拿不到我想要的颜色,不过我发现了一个好办法!”
他把桌子上的巧克力糖纸拿过来,透明的、红色的,对着光高高举起,放在画前,对准人物嘴唇的位置。
“你看……这样他的嘴就变红啦!”
砰——
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巨响,赵喜橙跟着缩了缩脖子。
那道红色仿若从糖纸上蜿蜒而下,变成了打翻的颜料将宋明栖淹没,浓稠地堵住他的口鼻,他的大脑深处和窗外的闷雷一起轰隆作响,原本坍塌堵塞的思路好像被炸出一个缺口,光线争先恐后涌入。
错了——
他在这个瞬间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熊玺给他画的那两道弧线,不是什么毫无用处的符号,也不是嘴唇,而是一只眼睛!
凶手没有挑选对颜色,是因为在他的眼里没有任何一个颜色是红色。他根本找不到一只红色的画笔。
他是色盲。
第56章 人类头骨的受力极限
宋明栖立刻冲向书房打开电脑,一页一页翻看之前导进来的一小部分照片和物证资料。
所以凶手确实是想要对尸体进行美化的,但由于他是红绿色盲,无法在众多颜色里选择出正确的颜色。但他为什么要给尸体涂口红,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受害者,才会选择虐杀。这个底层心理和行为之间的矛盾依然存在。
如果这不是在乎呢?
宋明栖的大脑飞速运转。
视力问题和性功能障碍带来的缺陷,他看起来并不能完全消化,注定会构成强烈的、畸形的自卑心态。
他在现场所作的极端行为,就是想表现出自己可以做到,可以和一个为他化妆的美丽女人共度良宵。
这更像是一种炫耀,是竞赛。
他在和谁攀比,有人做的比他成功,但是他有障碍,所以注定无法实现。这是无法填补的空虚与落差。
所以他不一定是高大英俊的。
宋明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覃淮生的电话。
“覃警官,我想修正一下嫌疑人侧写。我有一个新的想法。”
“稍等,我重新找个地方。”覃淮生正在开会,回应特意放低声音,听到宋明栖这样说之后,立刻捂着手机从会场离开。
在等待覃淮生换地方的过程中,宋明栖的手指一直在神经质地摁压着手里的弹簧笔,好压抑住随时要脱口而出的诸多分析。
好不容易覃淮生的声音才重新在听筒里出现:“可以了,您说。”
“嗯,是这样……”宋明栖的声带由于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根据城光附属幼儿园的现场情况,我下调嫌疑人画像身高至170-178左右,体力劳动者,受害者为他开门很可能是出于对他的同情或者信任,并不是优越的长相。他外表老实,看起来没有威胁,内心极度自卑,除了性功能障碍外还有其他缺陷,目前已知红绿色盲。”
“红绿色盲?”覃淮生显然也重视了起来,毕竟这么明显的嫌疑人特征,几乎可以成为锁凶的关键,“能确定吗?”
“受害者嘴唇上的颜色。”宋明栖飞快地解释说,“凶手对颜色无法判断,他在面对选择时显然也是再一次提醒自己视觉上的缺陷,因此在涂抹时凶手陷入一种非常癫狂、愤怒的情绪,颜色完全涂出边界,形成极度无序混乱的状态。”
覃淮生也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这个病史我们之前真没有注意过。”
宋明栖一边将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收进电脑包,一边说:“您把之前已经被排除嫌疑的有案底的人员,重新和这个病史再交叉比对一轮,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我记得监狱是有入狱基本检查和例行体检的,这种辨色障碍一般会记录在案。”
“好的。”覃淮生立刻说,“我会跟我们李队汇报一下,然后和周边几所监狱重新排查。”
宋明栖“嗯”了声:“有消息辛苦马上给我回电。”
宋明栖坐立难安。
他打算回一趟家,再仔细看看之前覃淮生给他送来的现场照片和法医结论,那些材料都不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