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廊下,昏暗柔和的灯光中,柏樾穿了一身灰白色的长款大衣,他本来就肩宽腿长,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今天这样稍稍打扮过,就更是不凡。
他在跟郑阳说话,从叶淅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和卷长的睫毛。
但那双睫毛眨了眨,就像蝴蝶一样在叶淅心里轻轻一震。
叶淅攥住了大衣口袋里的绒布小袋子,明明是寒冷的冬天,滴水都要成冰,他却觉得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都要出汗了。
到了八点五十分,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
工作人员拿着一个小喇叭,跟众人宣告烟火大会即将开始,请大家遵守纪律,共同维护一个和谐环境。
而叶淅跟李睿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睿一把攥住了郑阳,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决心,以及破釜沉舟的勇气:“哎呀我觉得这边好像太靠后了,我们到前面去看看吧。”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攥住了郑阳,一把就往前拉。
郑阳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咻一下被李睿拉出去好几步。
“你着什么急……”他莫名其妙,又往回看,“那也得等等柏樾和叶淅啊。”
李睿大力摇头:“不行,我刚刚看见有个很好的位置,咱们再不去就被别人抢了,我们先去占位,他们慢慢跟上来就行。”
说完,他一点也不管郑阳的意见,生拉硬拽就拖着人走。
他们往前一走,身后的人群也在杂乱无章地涌动着,很快就将他们跟柏樾叶淅分隔了开来。
叶淅还留在那个小酒吧的长廊上,这里虽然离海边远了点,却相对清静,视野也不错。
柏樾没有听清李睿刚刚在说什么,他奇怪地问叶淅:“他们是去哪里?”
叶淅摸摸鼻子,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好像是去买烤苹果,李睿刚刚说想吃那个。”
“噢。”
柏樾也没有追问。
叶淅紧张地揪着衣角,他不知道李睿能拖住郑阳多久。
也许是一刻钟。
也许是半个小时。
但好在还有两分钟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
起码他可以拥有一刻,与柏樾独处的烟火。
而这个时候,烟火大会已经要正式开始,场上已经开始倒计时,矗立在海边的显示屏上出现了数字。
10,9,8,7……
6,5,4……
3,2,1!
砰得一声,海上炸开了第一朵烟花,在深色的夜幕里,红得格外耀眼。
而在身后的小酒吧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哇声,是在里面喝酒客人也从里面看见了,发出了惊呼。
叶淅仰头望着夜空,却又轻轻偏过脸,望着旁边的柏樾。
他在动画里看过无数次烟火大会,约会,告白,第一次心动,与恋人分手告别,与心爱之人重逢,日漫的主角每一次重要时刻,似乎都发生在烟火的见证之下。
他也曾经无数次在屏幕前咬着小鱼仔看着主角的爱恨离别。
看得太多了,他也不觉得所谓的烟火下的誓言有多么浪漫。
但是直到这一刻——
绚烂的烟火不断在远处的海面上炸开,将夜空都照亮了。
凛冽干净的冬日气息扑在脸上,沙滩上的水汽漂浮在空气中。
游客们挤挤攘攘,无数的剪影聚集在沙滩上,冲着天空发出尖叫声与快乐的叫嚷声。
他看着旁边的柏樾,心想,还是不一样的。
跟自己喜欢的人看过的烟火,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烟火转瞬即逝,却又在下一瞬间从天空中燃起,像一个一个没有来得及宣之于口的爱语。
而他望着柏樾的侧脸,这一刻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他想,真好。
在他奔向十八岁的这一年,即将迈入成年的最后一年。
他居然可以跟柏樾如此靠近。
在今年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跟郑阳一起出游,更没有想过,他能跟柏樾单独站在昏黄的长廊下一起看烟火。
叶淅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个被他攥了一路,有点皱巴巴的小绒布袋子拿了出来。
在一片喧闹声中,他轻声说:“柏樾哥,生日快乐。”
其实昨天就该说了,他明明定了十二点的闹钟,就怕自己错过。
可却因为醉酒,早上醒来稀里糊涂,根本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再说一次。
柏樾将脸转了过来,看见了叶淅捧在手上,认真虔诚递来的小绒布袋子。
“这是什么?”他问。
叶淅垂下眼:“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柏樾一愣,随即笑着拿了过来,他也没有要与叶淅客气的意思。
他一边抽开上面的系带一边说:“上次收你的圣诞礼物,这次又收到生日礼物,我这个冬天,真是收获颇丰。”
他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皮质手绳,很简单的款式,是某高级珠宝品牌推出的经典款。
在手绳的中间,坠着一块小小的银色铭牌,柏樾灯光看了看,在上面发现了自己的名字缩写和生日。
但等他将这个铭牌翻过来,眼神却一怔。
因为在这个铭牌的背面,还有一个日期。
也许别人会不认识,但他知道,这是叶淅的生日。
叶淅埋着头,有点站立不安。
其实他也不知道送柏樾什么,毕竟柏樾出身如此优渥,十九岁的礼物甚至是一个小庄园。
他又怎么拿的出令柏樾记忆深刻的东西。
所以他找梁绽跟李睿出主意。
梁绽不知道他喜欢谁,但是隐约猜出来是个男生。
所以她笑了笑,拿出杂志挡住自己的脸:“那你送个手绳嘛,你没发现吗,我们年纪的男生好多手上都戴着女生的皮筋,那是代表在恋爱啦,所以会戴女朋友给的小物件,也有点宣誓所有权的意思。你嘛,毕竟是男孩子,那就灵活变通一点,套个手绳嘛。”
他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听从了梁绽的建议。
既然不知道送什么,那不如送一件带有一点私心的礼物。
即使柏樾不属于他,他却也希望,有一刻,这个手绳能帮他圈住柏樾。
即使只是一刹那,即使这只是短暂的几分钟,柏樾也能真的归他所有。
叶淅轻声说:“我在挂坠后面,刻了我的生日,这样有一天柏樾哥你再看见这个手绳,也许会记得是我送的。”
他抬起头,对柏樾笑了一下。
夜风吹起他的额发,露出一双明亮得有点稚气的眼睛。
他不知道,很多年后,或者,就是几年后,他还在不在柏樾身边。
但是他希望,柏樾看见这个手绳还能想起他。
柏樾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他眼睛漆黑深邃,睫毛像蝴蝶的羽翼沾了水,轻轻垂着,看不出在想什么。
直到又一朵烟花落下的时候,他才将手抬了起来,对叶淅说:“那你帮我戴上吧。”
叶淅一愣,随即忙不迭地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绳接了过来,在柏樾的手腕上扣好。
该怎么说呢,柏樾的手漂亮得宛如手模,根骨修长,指节分明,通透如玉,戴什么都好看,即使一根简简单单的黑色手绳,也带得像艺术品。
叶淅欣赏了几秒,才抬头对柏樾笑:“戴好了。”
此时烟火大会已经到了最高峰,数朵烟花一起冲向了天空,此起彼伏地炸开,底下人群的惊呼声如海浪一样。
而夜空此时又飘起了碎雪。
很细,很轻。
有一片顺着屋檐飘进来,落在了叶淅的脸颊上。
叶淅眨了眨眼,在一片喧嚣中,他看见柏樾的嘴唇动了动,对他说了什么。
但他没有听清。
他困惑地将耳朵凑了过去,“什么?”
但柏樾却一把抱住了他。
他凑到了叶淅的耳边,手圈住叶淅的腰,在盛大的烟火下,他的嘴唇就在叶淅的耳朵上,像叶淅昨夜在他耳边吐气一样,轻声说。
“我说,我希望明年的生日,你也还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