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入学的时候,凑巧听见年级主任跟老师说起我的家庭情况,说我是单亲家庭,转学转过很多次,说我妈看着就不正经不靠谱。”
“我当时就在门外,我都听见了。”
“我害怕你会就此远离,但你没有……”
陆祈绵松开这个拥抱,他眼睛通红,闪着泪光,“我家的事都传遍学校了,你没有厌恶,反倒考完试就赶回来。”
“你已经答应要管我,要谈恋爱了……我的事没有吓退你,难道你说这些,就能吓退我吗?”
陆祈绵眼角湿润,哽咽道:
“沈檐修,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年代久远的旧窗户在寒风的拍打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冷气从缝隙中渗进来,小太阳取暖器左右摇晃着,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沈檐修低头,吻去他眼角的咸涩,“陆祈绵,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我会对你很好。”
第26章 关在门外
十八岁的沈檐修,永远不会因为陆祈绵做错事,就将他关在门外。
但十八岁的陆祈绵,却背弃了两人的承诺,抛下沈檐修,一走就是六年。
白血病细胞浸润着陆祈绵的器官,中枢系统受累,袭来的眩晕感让陆祈绵站不住。
纤瘦的身躯晃了晃,便已瘫软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看着紧闭的门,企图用回忆里的甜蜜,来麻痹此刻心中的酸楚。
远在M国的这些年,陆祈绵眉宇间总是凝着化不开的阴郁。
他性格愈发悲观,早在搬进沈檐修家时,就想过有天被赶走的画面。
只是这天来得太快了,预演再多次,真来临时,陆祈绵依旧难以接受。
他不想跟沈檐修这么快就分开。
打翻在地的鱼腥味混杂着血腥味,让他胸口闷得仿佛喘不过气,敲门与说话的声音细若蚊吟,“沈檐修……”
不想被赶走,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每天都能看见沈檐修。
陆祈绵蜷缩着,红着眼睛跟他道歉,“对不起,下次我会准时回来的……”
“沈檐修我错了,别赶我走……”
原本将愈的脚踝在拉扯中再度受伤,此刻又开始隐隐作痛,跪坐在地上后一时间居然站都站不起来。
在M国出院时,他的主治医生便说过,陆祈绵现在的状态其实不能情绪过于激动,大悲大喜对他都不好,会加速病情恶化。
这段日子陆祈绵遵循医嘱。
沈檐修过去多年,作息依旧规律,如果没工作没聚会,晚上十点,他就抓着陆祈绵洗澡回房躺下。
在他严苛的管束下,陆祈绵被迫按时吃三餐,到点就要关灯睡觉,连画画的时间也被控制在一个健康的时间段。
之前在M国的主治医生偶尔询问陆祈绵的状况,听后也夸赞沈檐修是很好的伴侣。
每天趁着沈檐修不在家,陆祈绵会按时吃药,第一次化疗过后,治疗效果比预期的更好。
陆祈绵沉浸在与沈檐修平静而幸福的日子里。
他积极配合治疗,希望能让这样的日子久一点。
可此刻,他亲手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坏了沈檐修定下的家规。
他早就明白,六年时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裂痕怎么可能轻易消除。
六年时光,沈檐修对自己的怨恨有多深,陆祈绵不得而知。
但知道沈檐修心中有气未消的情况下,陆祈绵还犯错。
——被赶出来是他咎由自取。
而门内的沈檐修,其实一直盯着监控屏幕。
陆祈绵蜷缩在门外,敲门的身影让他内心五味杂陈。
陆祈绵跟以前一样,眼泪还是很浅,哭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可明明他心比谁都硬。
陆祈绵拍着门说道歉,他好像哭累了,敲门敲累了,坐在门口,埋着头抽泣。
沈檐修想给陆祈绵长点记性,企图用“弃猫效应”让陆祈绵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他看过时间,从关上门到现在也才过去半小时。
原本坐在地板上哭泣的陆祈绵,在擦了擦眼泪后,慢吞吞扶着墙站起来了,他姿势别扭,摇摇晃晃走了两步。
沈檐修看他那个方向,是往电梯去的。
——陆祈绵要走?!
沈檐修瞬间紧张,手比大脑更先做出反应,猛地拉开门。
陆祈绵转过身,眼眶通红,泪光点点看着自己。
沈檐修双臂交叠,他挡在门前,下颌线绷得发紧。
他板着脸,冷声问道:“知道错了吗?”
陆祈绵吸了吸鼻子,朝他连连点头,“知道,错了……对不起……”
一张口就是哭腔,说话都断断续续,仿佛呼吸不畅般,脸都红了。
这副可怜模样让沈檐修心里说不出的烦闷,他拧着眉,又问:“再有下次怎么办?”
陆祈绵抬手擦了擦眼睛,张了张口,他太紧张,一时间没发出声,顿了好几秒,才抽泣道:“没有,下次了……”
沈檐修这才满意,“那进来吧。”
陆祈绵脚踝又在疼了,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尽管在沈檐修严肃的注视下,也只能慢吞吞往里面挪。
“脚又疼了!”进屋以后,沈檐修问他。
陆祈绵坐都不敢坐,朝他点了点头。
沈檐修语气瞬间更差了,“脚没好就乱跑,家里缺你饭吃吗?非得出去,活该!”
陆祈绵默默挨骂,大气都不敢出。
“去沙发那边。”
沈檐修又发话了,陆祈绵不敢磨蹭,忍着疼大步过去。
沈檐修去拿了药箱,那之前没用完的药,又给陆祈绵喷上。
很难想象半个小时前,沈檐修让自己滚,半个小时后,沈檐修又握着自己的小腿,准备帮自己上药。
他知道沈檐修有点洁癖,今天还出了门,陆祈绵挣扎着与他说:“我想先洗澡……”
沈檐修骂了他一句事多,大概觉得自己殷勤过度,他突然变脸:“确实,一身腥臭味!难闻死了!”
他说话难听,陆祈绵也习惯了,沈檐修起身走向书房,用警告的语气说:“待会儿自己涂。”
简单冲洗了一下,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坐了一会儿有所缓解,脚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
陆祈绵却在浴室里迟迟没有出去,他颤抖碰着镜中的自己。
他药物过敏了。
化疗加上吃药,大部分人身上都会起疹子。
陆祈绵胳膊上还有胸口这一片都起了红疹,又痒又渗人。
不光如此,镜子里的人,眼睛肿胀,疲惫无神,这具身体已经瘦到能看清凸出的肋骨,毫无美感,甚至令人作呕。
病魔折磨的不止身体,情绪上的折磨也不遑多让。
陆祈绵很容易就焦虑,恐惧,心情不佳已经算常态了,一点很小的事情就能刺激他到崩溃。
他过于敏感,面对身上又痒又难受的疹子,陆祈绵不敢伸手去抓,也不敢出浴室,就躲在里面,迟迟不出来。
四十分钟后,沈檐修打开家门接过助理送来的白色手提袋进了书房,近二十分钟才出来。
他环顾一周,没瞧见陆祈绵的身影。
上楼看了卧室跟衣帽间,也没找到人。
浴室的灯倒是开着,但水流声早就停了。
沈檐修走过去敲门,“陆祈绵?!”
过这么久,别是泡澡泡晕了,或者洗澡摔倒了……
得不到回应,假想跟担忧让沈檐修失去耐心,“陆祈绵——”
他拍门声挺大,将里面不知所措的陆祈绵吓得一激灵。
匆忙拿过睡衣,确保将自己裹好后,才慢吞吞去开门。
他露出还滴着水的脑袋,脸颊跟眼睛都很红,避开沈檐修的视线,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澡锁什么门?”沈檐修没好气道:“跟我过来。”
沈檐修语气不容抗拒,陆祈绵就跟着他回到卧室,他递给陆祈绵一个白色礼盒袋,“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