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列过孤独星球(66)

2025-07-17 评论

  Z大在杭州,去一趟星港县两个小时。N大在南京,往返星港县满打满算只需一个小时。

  萧云徊本来以为,袁恒宇杳无音讯这两周,是故意撑过保研报名的时间,让生米煮成熟饭,不成想最后做出妥协的竟是袁恒宇。

  “那你以后,岂不是不能抱你导师的大腿了?”萧云徊有些关切地问。

  袁恒宇笑,既是认真回答又是一语双关,回道:“能抱你的就行。”

  说完,他真去抱萧云徊的大腿。

  萧云徊被袁恒宇蹭得身体发痒,敲袁恒宇的脑袋教训道:“你个小色中饿鬼,别人说饱暖思淫欲,你怎么饿着肚子也这样?赶紧起来!”

  袁恒宇趴在萧云徊腿边呢呢喃喃了几个回合,也听话坐起来收拾吃饭。

  也许是志趣相投,也许是二人都不喜争端,袁恒宇和萧云徊很少吵架。

  萧云徊曾经以为,那次关于袁恒宇前途的分歧,会是他们那时最难的坎,如果这都能跨过去,那未来的坎他们只要互相扶持,定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殊不知人生际遇总有猝不及防,就像袁恒宇在深圳平安金融中心的顶层,做出多种假设的排列组合。

  在命运降临之前,无人知晓是哪一种。

  萧云徊还记得,2019年冬天特别暖,明媚的阳光毫不吝惜打到水泥地板上、干枯的枝丫上、人们的身上,在湿冷的温度下绵软轻盈,甚是舒服。

  以至于他后来只要碰上这样的冬天,就浑身不自在,宁可出门在外脸被冷风呼啸,刮得像被镰刀割。

  古人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

  难怪那个冬天又暖又苦又漫长。

  袁恒宇的前途有了着落,这个着落,是他和萧云徊争论后的结果,结束异地但没完全结束,读硕了但放弃本科积累的资源。

  可袁恒宇告诉萧云徊,学术圈很小,从Z大跳到N大,和以前的大牛依然可以有合作,毕竟导师之间本就互相认识。萧云徊总算放心了。

  于是,萧云徊抽空回了趟星港。

  暑假过后,有两个月他一直和岳凤她们在群里闲聊。快递单量仍然稳中有升,微信群里的技术问题却越来越少——三位阿姨姐姐本就能力卓绝,一经磨合,愈发熟练。

  萧云徊再回星港县时,一开门就见小包子朝他扑过来,小朋友健忘,但这孩子好歹没忘了给他提供玩具赞助的萧叔叔。

  萧云徊一把抱起小包子,发现他起码又重了几斤,果然小儿的生命力总最旺盛,从他们身上极容易体会白驹过隙。

  在星港县满打满算打算待两周,每天仍旧两点一线简单生活。

  白天在小厂房陪岳凤她们干几个小时活儿,边打下手边听她们拉扯家常,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谁谁今年过年快返乡啦,谁谁谁打算在县城买房啦,萧云徊听不腻,只觉得这地气接得真温暖。

  中间几个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顿晚饭。

  大冬天的,在小县城众人围炉吃火锅,氛围值完全拉满。

  赵钰萍在一旁招呼两个带孩子的:“你们多给孩子夹点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岳心婕则自觉站起,给每位长辈盛汤,盛完以后坐下逗一逗小包子。

  众人其乐融融,像一家人,全然没了初次见面时那种戒备和拘谨。

  和袁恒宇更是蜜里调油,每天回家就要互相汇报。

  从前还是微信来微信去,现在只觉不够,每天不听声音不看脸怎得解相思之苦?直接改打视频!

  老房子隔音不好,有时萧云徊在视频这头嗯嗯啊啊卖个小萌,袁恒宇在视频那头宠溺发笑,一顿猛夸。隔墙有耳的韩采蓉日日吃狗粮,觉得自己遭到了撒娇精的背叛,血压直线飙升。

  萧云徊在今朝有酒今朝醉,韩采蓉在明日愁来今日愁。

  她多想提醒他,可话到嘴边,看萧云徊每天红光满面喊“奶奶”,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欢乐的日子就这么细水长流,直到那个下午赵钰萍神色匆匆、甚至惊慌失措赶到小厂房,告诉大家,袁振峰已经失联一天一夜。

  袁振峰沉溺烟酒,常常在家发完一通脾气,便借口外出买烟买酒打酱油,销声匿迹几小时,然后折返。此前他最长失踪时间是一整夜。

  事发前的征兆,赵钰萍细想回来,大概是找到工作的近半年,赵钰萍逐渐走向社会、变得开朗、回复之前部分大方自信,而袁振峰偶尔会突如其来地问:“小萍,你现在快乐吗?”

  赵钰萍的回答自然是:“是啊,现在儿子出息了,我也又找着了自己能做的事、交到朋友,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奢求的了。只是……如果你能好起来,再多为这个家,我就彻底知足了。”

  如何理解“如果你能好起来”?

  从赵钰萍和袁恒宇的角度,恐怕是袁振峰能戒烟戒酒,不再情绪失控不再狂暴不再怨天尤人,然后惜取眼前人。

  但从袁振峰的角度,兴许病入膏肓,积重难返。

  袁恒宇,作为他痛苦的根源,这个根源流经过岁月长河逐渐好起来,可它扩散出的痛苦已经入骨难销。就像与肿瘤作斗争杀敌三千自损八百,无论如何,再也不能好了。

  那个月袁振峰突然一反常态对赵钰萍呵护有加,仿佛回到刚谈恋爱时。

  戏本里常演的桥段是,才子佳人跨越九九八十一难,终于破镜重圆,从此幸福生活。

  可生活不是《西厢记》与《牡丹亭》,赵钰萍等啊等,等来了警察找到袁振峰的消息。

  他离开在他们曾经郎情妾意的一片小树林,只是即便在县城,这片小树林也早已被时代的浪潮翻覆为一片钢筋混凝土天地。

  世界在剧变,个人身在其中好像不成长便堕落。

  才子佳人的故事,终究成为天上星、镜中花、水中月,彷如流水东逝、一梦浮生。

  袁恒宇是袁振峰失踪的那天晚上回到星港县,并被带去警察局做笔录的。

  原来,在袁振峰失踪的前一天,他去了一趟杭州,请袁恒宇吃了一顿饭。

  警察问袁恒宇:“那天你父亲有没有什么异常?”

  袁恒宇沉思良久,回答:“没有骂我,没有动手,只是单纯的叙旧。”

  两位围坐在一旁的警察听见袁恒宇的回应,不知作何表情,只相互望了一眼,彼此交换神色。

  随后,袁恒宇详细讲述了他们吃饭时袁振峰聊了什么内容,大抵是袁恒宇出生前他和赵钰萍那些无忧无虑的浪漫叙事,以及袁恒宇出生后他和袁恒宇那些父慈子不孝的沉重叙事。

  那时,袁恒宇还无挂无碍坐在自己的孤独星球上,每天看太阳东升西落,不知疲倦不知忧伤。

  那时,也许,袁振峰就这样从地球上,遥望他落在星星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人们常说,世间所有相聚都是久别重逢。殊不知,相聚和离别总互为因果。

  找到袁振峰的那晚,袁恒宇和赵钰萍,谁都没有哭。

  赵钰萍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成创伤后应激,整个人完全懵了,只能众人轮流照看,多由韩采蓉、岳凤和庄先琴陪护。

  袁恒宇,从得到袁振峰失踪的消息回到星港县,当中一直在配合警方调查与提供线索,到找到袁振峰,已经几乎两天没有合眼。

  萧云徊分不清袁恒宇的状态,究竟是天生淡漠,还是疲惫到麻木。

  他陪袁恒宇回到家,陈旧的家具和内饰几十年如一日摆放。

  赵钰萍说,袁振峰离开前的那一个月,不时翻箱倒柜整理东西。

  所以,当袁恒宇打开这些箱子柜子,袁振峰留下的一切,几乎整齐陈列在那里,有衣物、书籍、存折、笔记本,诸如此类。

  萧云徊想劝袁恒宇休息会儿,因为他知道,今夜一过,这个家从此需要袁恒宇撑很久。

  可当他看见袁恒宇一言不发,有些魔怔地折腾袁振峰留下的东西,仿佛在寻觅什么,他简直心如刀绞。

  他不想打扰他,于是搬张椅子坐下,看袁恒宇将袁振峰收拾好的那些东西又摊开来、翻过来、折回去,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宿。几度睡睡醒醒,终于听见袁恒宇用些许沙哑的嗓音说:“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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