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晚被江停时抓了个现成,可不知是不是陈淮偏心的缘故,他总觉得江停时不会把这件事和江恒说。
于是他依旧面无异色,淡定地冲对面的管家打招呼:“安叔,早上好。”
安叔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珠浑浊,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您好,”他回了陈淮一句,又很快侧过身,让那位男人向前一步,站到他的身边,向陈淮介绍,“这位是许医生。”
男人身材高大,样貌出众,一双桃花眼笑眯眯地看着陈淮,看起来十分有亲和力:“您好,我是许行之,上次你发烧,我们见过的,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上次陈淮烧得昏昏沉沉,早就忘了给自己医治的人长什么样子,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略显轻挑的脸上,沉默片刻,又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来。
“当然记得,”陈淮伸出手,面不改色地与他相握,“上次多谢您。”
他刚刚不过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陈淮当真记得他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医生,这下倒是轮到许行之愣住了。
细长冰凉的指尖一触即离,许行之下意识看了眼他的手,修长而白净,骨节匀称,隐隐还能看清手背上的青筋,倒是和它的主人很相配。
安叔在旁边静静看着,又忽地发了话:“今天大少爷叫了许医生来,我想着您身体刚好没多久,就顺便让许医生也来给您检查一下。”
陈淮听见那个熟悉的称呼,心瞬间提了起来,语气里是不易察觉的急切:“大哥是哪里不舒服吗?”
“哎,没什么大事,”许行之似乎和江停时的关系还不错,很快抢过话头,“就是最近降温,加上工作忙,有些着凉了。”
没等陈淮回答,他又笑了两声,自顾自地感叹着:“不过这次他倒是挺听话的,以前非得等到病得快晕倒才愿意找我,这次连感冒都算不上就给我打电话了,看来我孜孜不倦的叮嘱还是有点用的。”
陈淮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管家刚才说的话,害怕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立刻寻了个理由拒绝:“我之前去过医院,确实没什么事了,不用麻烦许医生了。”
管家这样讲,无非就是走个过场,照顾到每一个人,不过点到为止,自然没必要真强求检查出个什么结果来。
陈淮这样想着,身子已经率先向后退了一步,随时做好送客的准备。
可安叔却并没像想象中那样从善如流地离开,反而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地看着他。
“许医生这边要记录档案,”安叔语气平淡,但话却不容拒绝,“有您的身体健康信息,江总才能放心。”
“……”
已经将江恒搬了出来,陈淮没办法再推辞,他开始考虑如何瞒过管家,给自己身上的那些伤口一个理由。
可许行之进了房间,管家却依旧站在门外,冲陈淮微微鞠了一躬:“陈少爷,那我就先下去了,花园还有些事要忙。”
陈淮有些意外,毕竟如果安叔不在,那一切都好处理得多。
“那您先忙,这边有许医生就够了。”
门缓慢地合拢,管家没有动,应该是在等他合上再离开。
视线马上被完全遮住的下一秒,陈淮忽然听见了安叔的声音,嗓子微微压低,显得遥远而诡异。
如同他刚来江家的那一晚,安叔面色似一潭死水,语气很轻,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怪异感。
“您昨晚去了大少爷的房间吗?”
安叔有些发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脸上挂着机械的笑容,陈淮再次感受到那种沿着脊背攀上来的寒意。
安叔很少会说除他职责以外的话,更何况是这种类似质问一般的问题——这显得不够尊重,也并不十分妥当。
陈淮不太想昨晚的事被人知道,可既然管家这样问,他一定已经看到了,自己再隐瞒下去反而更加可疑。
所以他很坦然地承认了:“是的。”
他想起管家曾经的忠告,而如今他不仅没有听,还违反了,或许这是安叔今天突然提起的原因。
“抱歉,”陈淮向他道歉,“昨晚情况有些特殊,没有听您的,还是上了三楼,以后我会注意。”
安叔没有说话,两人几乎只隔着一道门缝交流,声音也很低,里面的陆鸣延和许行之听不清他们说话,却也很有眼色地静静等待着。
四周一片寂静,陈淮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外面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平静而淡漠,可陈淮却很灵敏地扑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以及他脸上那有些不合时宜的情绪。
——像是怜悯。
陈淮不知道老人为何会突然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从前他和母亲刚来江家,受到无数冷眼时,也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一丝类似可怜的神情。
他心中忽然有种很诡异的感觉,他觉得奇怪,可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闷闷地堵在心口,让人呼吸不畅。
半晌,老人才缓慢地开了口。
“这是大少爷允许的,”管家说,“所以今后,您就当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陈淮愣了愣:“……什么?”
老人向后退了一步,又很标准地向他弯下腰,鞠了一躬。
“我的意思是,”安叔恢复了刚才的面无表情,轻声道,“之后您想去哪里,都随您心意。”
第12章 新年
今年的新年来得早,江家的佣人已经早早做好了准备,原本冷清肃穆的庄园也装点上了些许色彩,倒真弥漫着些许过年的热闹氛围。
池水在壁灯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高大的棕榈树在夜风中轻晃着,枝叶间悬挂的彩灯与星空交相辉映,泳池中央,一群人在大声玩闹,水花四溅,笑声回荡在空中。
江寻易百无聊赖地靠在池边的躺椅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不停划动着,满屏的新年祝福中,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最底部那个仍旧安安静静的名字上。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海景照旁边,是他给陈淮的备注,一只猪的表情符号。
江寻易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眼身后的别墅,四楼的位置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的房间内透出一点灯光,却在这喧闹的夜里显得格外醒目。
这几天来来往往拜访的宾客数不胜数,宋清念和陈淮身份尴尬,虽然江恒没说什么,可他们自然知道不便露面,自大年初一以来,江寻易就没在餐桌上见到过陈淮。
或许是没了陈淮,他的坏脾气没地方发泄,江寻易竟然奇怪地生出了点对江恒的不满,嫌他敢做不敢当,大过年的把人锁在屋里不让出来。
犹豫片刻,江寻易点开聊天框,有些别扭地打了几个字过去。
【你干嘛呢?】
没过一会儿,那边很快回过来,十分简洁的两个字。
【吃饭。】
【为什么不下来吃?】
对面似乎是觉得他明知故问,沉默了半晌,才回过来。
【有外人在。】
江寻易盯着屏幕上的回复,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他就是莫名地烦躁,连同一旁的音乐声都觉得吵闹。
“哎,寻易,”有人刚从泳池里出来,走到他身边,手搭在他肩上,“他们在玩游戏呢,你不下去玩会儿?”
那人身上的水珠落到他身上,江寻易皱了皱眉,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拍下去,“没意思,不去。”
对面也没生气,从侍应生托盘上取了杯鸡尾酒喝,坐到他身边的躺椅上。
那人好像是什么明洋科技的小儿子,今年因为和江家有合作,才有资格来江宅做客。
江寻易懒得和不熟的人废话,对于他抛来的话也十分冷淡,那人自顾自地说了一会儿,应该是觉得没意思,也很识趣地闭了嘴。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泳池四周转了一圈,觉得好像少了个熟悉的身影,难怪耳边也清净不少。
“贺澜去哪儿了?”
“他啊,你没听说吗,”江寻易难得和他主动说话,对面一下子来了劲,“他估计惹了什么人吧,就除夕前一天,被打得那叫一个惨,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腿应该是骨折了,过几个月才能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