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刚才那抹刺目的银光,来自他右耳耳垂上的一只银色耳钉。
是这家的大儿子,江停时。
男人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双手懒懒地支撑在身前,一双漆黑的眼平淡而冷漠的盯着他,几乎看不出一点情绪。
明明气质一点都不相似,可当陈淮和他那双眼睛对视时,莫名想起自己小时候养过的那只三花猫。
陈淮就这样怔然地站在楼下,将自己多日来秉持的谨慎和理智都抛之脑后,失神而肆意地盯着楼上的男人。
直到冰凉的雨滴缓慢落在脸上,陈淮才如梦方醒般低下头,想去找刚才那只猫咪。
地上的三文鱼已经分毫不剩,猫咪也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陈淮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终于想起就算出于礼貌,他也不该这样盯着人家这样久的。
可当他再抬起头时,阳台已经空无一人。
第二天,陈淮才旁敲侧击地从佣人口中问出来,江家大少爷果然在昨晚回来了一趟,不过今早又很快离开了。
自那之后,他也只再见过江停时两次。
第一次,江停时站在不远处,被众人簇拥,陈淮在角落里,连他的一个眼神都没得到。
第二次,两人终于能在一个饭桌,陈淮紧张的手都在抖,江恒象征性地冲江停时介绍了陈淮母子,可言语模糊,显然是不想多说。
陈淮抬起头,冲他挤出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笑容,努力隐藏起眼里的喜悦:“您好,我是陈淮。”
——或许,或许江停时还记得他。
陈淮怀着这样隐秘的期待。
可男人却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似的:“嗯。”
“……”
陈淮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不再说话。
饭后,江恒和江停时去书房议事,陈淮去给江寻易辅导功课。
江寻易依旧对他百般刁难,可陈淮的心情实在太差,连哄都懒得再哄,心不在焉地草草将任务完成,就离开了江寻易的房间。
而关上门的那一刻,陈淮看见不远处书房的门被人打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的心跳忍不住开始加快。
陈淮期待着,渴望着和江停时说话,可想起餐桌上他冷漠的态度,又退缩了。
生怕江停时认为他心怀不轨,陈淮在原地犹豫片刻,还是忍住想要和他搭话的冲动,冲男人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陈淮。”
忽然,陈淮听见那道出现在他梦中无数次的低沉嗓音,喊他的名字。
陈淮下意识收拢手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和局促,缓慢转过身,轻声问:“有什么事吗,大哥?”
或许是不习惯被陌生人这样叫,又或许是觉得陈淮不配,江停时很轻地皱了下眉,一双眼静静地盯他几秒。
“近一点,”男人站在原地,低声说,“过来。”
陈淮感觉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波澜不惊地向江停时靠近,最后停在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
男人的身量极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淮却不敢抬头,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异常。
贴近时,陈淮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香气,像初雪时融化的雪松。
可就在陈淮靠近后,男人却像不太高兴,有些烦躁地从盒里摸出一根烟来点燃。
烟草浓烈的味道传过来,陈淮低着头,死死捏着衣角,不知自己是哪里惹了他不开心。
“我听说你最近在辅导江寻易功课,”像是耐心耗尽,男人终于开了口,“他学得怎么样?”
原来是问弟弟的事。
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失落,陈淮想了下措辞,很快回答:“比以前进步了点,可当时基础没有打好,所以——”
“陈淮。”
未说出的话被硬生生堵住,陈淮噤了声,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为何突然会被打断。
“没有人告诉过你,”江停时磁性而低沉的声音冷冷地传入耳中,“和别人说话,要把头抬起来么?”
“……”
陈淮大脑一片空白,几秒后,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男人深邃的眼睛。
很淡的烟雾飘在空中,像一层屏障将两人隔绝,陈淮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抱、抱歉,我……”
反应过来的陈淮想要道歉,可江停时似乎不再想听,冷漠地再次打断:“行了。”
“我知道了。”
陈淮再想说些什么,可留给他的,只有男人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
那是他第一次那样痛恨自己的笨拙和懦弱。
江停时五年前就接手了江恒的大部分产业,独自在外居住,平时很忙,回江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陈淮能见到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可这并不妨碍陈淮想他。
哥哥,哥哥。
江停时。
陈淮想,或许他已经无可救药,所以噩梦才会这样,令他永远无法醒来。
第2章 哥哥
果然如江寻易所说,晚餐时间,陈淮听见了来自一楼的动静,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在这个沉闷的家里显得格外明显。
陈淮的手指停在电脑键盘上,从他听到声音开始,文档中的字数就没有再增加过。
所以当门被敲响的下一秒,陈淮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门外却不是按照惯例来通知晚餐的管家,而是很少主动来找他的母亲。
母亲似乎有些话想和他说,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才推着陈淮进了房间,将房门掩紧。
“你大哥回来了,”母亲一向是谨慎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今天心情不好,你一定要小心点,千万别惹了他不高兴。”
陈淮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
陈淮想问的是为什么今天江停时心情不好,可母亲似乎曲解了他的意思:“你忘了吗,你江叔叔之前的几任就是因为惹了他不高兴,直接被赶出去了,后面连消息都打听不到。”
“清清,就算是为了妈妈,你再多忍忍,好不好?”母亲恳切地拍了拍他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妈妈也不喜欢,可是我们无处可去了。”
宋清念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地传过来,是一股很高级的木质香气,她再也不用往身上喷那些廉价的香水。
陈淮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如果您不喜欢这里,我这些年攒的奖学金和打工费,足够我们搬出去住了。”
而如他所料,母亲将他的手放开,显然是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陈淮笑了一声,语气不带温度。
“所以您是真的不喜欢这里吗?”陈淮静静地看着眼前和他面容相似的女人,“还是只是像小时候一样,博得我的同情,让我帮你做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宋清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谁允许你这样和我说话的?”
“我只是陈述事实。”
下一秒,预想中的巴掌毫不犹豫地落在他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淮!”
两人之间那层薄弱的亲情被轻易地撕开,宋清念的声音变得尖锐又刺耳:“我辛辛苦苦将你养到这么大,你就这样和我说话?”
宋清念的力气并不重,可她指甲上那颗亮眼的钻从陈淮脸颊上划过,留下一道不太明显的红痕,火辣辣地发痛。
“记住我的话,”宋清念气急败坏地拉开门,却始终不忘压低声音,“别给我惹麻烦。”
啪地一声,门被重重合上,陈淮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陈淮不喜欢房间太亮,所以夜晚也只开着一盏台灯,门缝里隐约能看见外面透进来的明亮灯光,像被隔绝成两个世界。
许久,他才握住门把,将门打开。
坐电梯的时候,他遇到了同样准备下楼的江寻易。
江寻易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陈淮不想惹火上身,冲他点了点头,站到了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