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还指望着陈淮在江停时面前多夸赞他的学业,江寻易瞪他一眼, 只嘟囔了句:“一天到晚和游魂一样。”
后面便没再多说什么。
陈淮和江寻易一前一后进入餐厅,江恒和母亲已经落座,陈淮找了自己的位子坐下,并没在桌上看见江停时的身影。
江寻易四处看了看:“我哥呢?刚不是还看见他回来了。”
陈淮低着头,耳朵却屏气凝神地听着。
今天不知是怎地,这个房子里的人似乎没有一个心情愉快的,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江恒都板着脸,语气冷硬:“他翅膀硬了,去哪儿我也管不着。”
“哎呀,爸,”江寻易被他爹惯坏了,说话也没什么分寸,“不就是不愿意相亲嘛,我哥那么优秀,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你替他着什么急。”
江恒眉头紧皱,显然要发作:“你又是从哪儿听说的?小孩子家家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就听人在那里瞎说!”
“我哪有瞎说,您现在不就是因为这事生气吗——”
砰地一声,筷子被用了点力气,砸在桌上。
江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表情更冷,显然是被江寻易惹怒了。
见状不对,宋清念忙搂上江恒的手臂,很轻地拍了几下:“寻易还是小孩子嘛,你别和他计较呀。”
“而且寻易说得也有道理,”看见江恒的面色缓和下来,宋清念松了口气,柔声劝,“停时各方面都是拔尖的,还怕他找不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吗?我们做长辈的,也别太急了。”
江恒叹了口气,倒没再多说什么。
宋清念冲江寻易温柔地笑了笑,对方却似乎不太领情,冷哼一声,评价了句:“装。”
“……”
宋清念也不恼,收回目光,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在除了陈淮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她脾气一直都很好。
而这场被陈淮期待了整整一天的晚餐,以江停时的缺席告终。
精心制作的饭菜在陈淮嘴里也味同嚼蜡,他强撑着结束这场漫长的晚餐,心里还期待着江停时没有走。
可离开餐厅时,陈淮也并没有在家里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许是这样久都没有见到儿子下来冲自己打声招呼,江恒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在两个佣人端着水果准备送上三楼时爆发了。
“他在房间里待着做什么?”江恒冷声道,“让他立刻给我滚下来!”
这次宋清念没有再上前劝慰,她很聪明,知道这次不是她一个外人能劝得动的,也没必要再去惹火烧身。
况且和江停时有关的,她实在不愿多插手。
明明比她年纪小很多,可仅仅见过的两面,只是一个眼神,宋清念都觉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危险性。
让人不想再多靠近一步。
原本想上楼的陈淮听见这句话,忽然停下步子。
理智告诉他此时不要给自己多找麻烦,可身体却不听他使唤的,呆呆地立在原地。
母亲注意到停在楼梯边的陈淮,用眼神默默地催促他,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淮,”像是注意到一边处境尴尬的陈淮,江恒开了口,“你留下来,和停时讲讲江寻易最近的学习情况。”
听见这话,意料之中地,江寻易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江恒冷哼一声:“我管不了你,那就让你哥来管你。”
有了正当理由留下来,陈淮假装没看到江寻易威胁的目光,坐到了一旁沙发的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等了一会儿,楼上传来些许动静,陈淮下意识抬起头,看见男人高挑的身影从楼梯上缓慢地走下来。
陈淮起初只敢用余光去看,可江停时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所以愈加贪婪的,他忍不住将视线完全移过去,落在他的身上。
——他今天换了耳钉。
依旧是很小一颗,不太显眼,在吊灯刺眼的光下发出细微的冷色光芒。
江停时坐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
陈淮坐在阴暗的角落,而光却毫不吝啬地落在江停时身上,让人挪不开眼睛。
好漂亮。
好喜欢。
陈淮几乎已经听不到对面在说些什么,他的眼中除了江停时,什么都看不到。
——直到他看见江停时侧过的脸忽然向他转过来,看向他的位置。
男人漆黑而深邃的眼冷漠地望向他,陈淮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耳边出现了江寻易的声音:“凭什么给他?这块表也是我拜托了哥很久才买来的,他又什么都没说,哥为什么要给他?”
江恒怒斥道:“陈淮再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半个弟弟,只给一个人买,说出去以为我们江家破产了!”
“他不过是住在我们家而已,也配当我哥的弟弟吗,爸,你有点太偏心了吧,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用给他的,”宋清念站出来当和事佬,“这么贵的表,陈淮才上大学,给他也是浪费。”
陈淮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众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这场争执的主角,不知何时变成了他。
江寻易气得脸都憋红了,他当时费了老大劲才让江停时同意给自己买这块他到处问了半天都买不到的表,现在他爸轻飘飘一句两个弟弟应该一视同仁,就让江停时也给陈淮买一块和他一样的,凭什么?
他恳求地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大哥,江寻易知道,虽然江停时平时冷漠又不近人情,可对他这个唯一的亲弟弟还是很纵容的,不会任由陈淮踩到他的头上。
江寻易扯了扯他的衣袖,撒娇道:“哥——”
江停时不轻不重地将被他扯住的袖子夺回,忽然站起身来,向陈淮的方向走去。
江寻易在后面得意地笑起来,知道江停时这是要替自己出气了。
陈淮忽然感觉到一片阴影落下,将头顶的灯光完全挡住。
江停时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低下头,以俯视的角度看向他。
陈淮也因此看清了男人眼里浓重的不耐。
明明好好地给自己的弟弟带礼物,却被一个外人横插一脚,硬逼着自己给他也带一份,如果换成陈淮,也会不高兴吧。
陈淮垂下眼,假装没看见他的厌恶,双手却蜷缩在了一起,指甲陷入掌心,传来明显的刺痛感。
他低声说:“不用的,大哥,您不用管我,我自己有的——”
江停时没有说话。
陈淮的心越落越沉,甚至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耳边围绕的微弱的轰鸣声。
男人的唇动了动,可陈淮已经快要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突然,他看见男人抬起手,从手腕上将那块银色的腕表摘下,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下次再补给你,”陈淮听见他说,“先戴着这块。”
“……”
轰的一声,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喜悦情绪猛地钻进大脑,陈淮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见陈淮并没立即伸出手来接,江停时像是耐心耗尽,将表随意丢在了他面对桌子上,就转身回去了。
他看见江寻易猛地从沙发站起,愤怒地叫喊道:“哥!”
“你怎么能把你那只给他,他不过就是个外人,怎么配戴那么好的表!你不会真把他你第二个弟弟了吧!”
——要知道,他哥那块表可比他这只还要贵上好几倍,怎么能就这样随便给了陈淮?
江停时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没有说话,只冷冷地抬起眼,给了江寻易一个警告的眼神。
江寻易瞬间蔫巴,知道江停时此刻已经没那么多耐心,很有眼色地闭了嘴。
许是江停时刚才给了江恒面子,江恒的气消了些,这场闹剧终于结束。
人都散尽,陈淮终于敢拿起面前的表,翻来覆去地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口袋。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