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不打紧。”李母说着话,认真地盯着秦望野。
秦望野说了句“叔叔阿姨好。”
“我炖了汤,反正石山今晚不回来,放到明早都不新鲜了,我盛给你们啊!”李母说完根本不给宋缺拒绝的机会,风风火火冲去厨房。
宋缺回看秦望野,秦望野倒是自在:“我听阿姨的。”
娇娇摆上碗筷,热乎鸡汤端到面前,熟悉的味道,宋缺鼻尖动了动。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喝。”李母坐在宋缺对面。
宋缺回答:“现在也很喜欢。”
“那你多喝点,不够还有。”
李母说完,又忍不住看向秦望野。
秦望野心想我今天这一身也没哪里不妥。
李母顿了顿问道:“你是叫秦、秦望野对吧?”
秦望野诧异:“阿姨您认识我?”
“嗯。”李母应道:“你是不是在瑞材高中念的书?”
“对。”
“那就是了。”李母说:“年级第一,每次家长会,各科老师优先夸赞你五分钟,想不记得都难。”
几乎可以说跟秦望野同一批的,不管家长还是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
秦望野有些不好意思:“这样。”
李母轻笑:“还是校草对吧?”
秦望野摇头:“没有的事。”
“小缺也跟你同班呀,没想到你们如今关系这么好。”
宋缺顿时后背挺直。
李母兴致勃勃:“小缺当年学习也很好嘞。”
“我知道。”秦望野接道:“就落后我一两名。”
宋缺倏然看向秦望野。
秦望野神色如常,揭开盖子又给宋缺添了点汤,很健谈的样子,“小缺那时候就经常来您这里吃饭吗?”
一句“小缺”让宋缺耳膜都微微震颤。
“嗯,晚上放学就跟石山一起回来。”
一直安静的李父接了句:“中午让他也过来吃,还不好意思,总不答应,那么小,非要去给人家干钟点工挣钱。”
“就是,挣了钱不说存着,还给我们买东西。”
“瘦的跟竹竿似的。”
宋缺尴尬道:“叔叔……”
话没说完,放在膝上的一只手被秦望野轻轻覆住,阻止了他的意图。
秦望野握住两秒就又松开,话家常一样问李家父母:“小缺做了多久的钟点工?”
“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个两年。”
两年,秦望野轻轻放下勺子,还没成年,找工最多就是力气活,邵符光说过宋缺的情况,爹不疼娘不爱,都嫌弃他是个拖油瓶,但即便如此,秦望野也以为基本生活能得以保障,只是在家产继承上将宋缺踢出局而已。
原来是直接不管啊。
看气氛有些不对,李母赶忙打住话头,她以为是宋缺想到曾经心里难受。
喝完汤,两人就起身告辞了。
好在李家父母都没怀疑李石山的去向。
从李家出来,天色黑沉沉的,呼吸间全是浅薄的雾气。
宋缺在上车前,实在没忍住,问秦望野:“你记得我的排名?”
秦望野抱臂靠在车门上,似笑非笑:“我的记忆力在你看来是有多差?”
宋缺摇头:“不是这个意思。”
他只是一直以来都以为,秦望野根本没记住过他,那时的宋缺偏执、阴郁,头发遮住眉眼,全身黯淡无光,毫无少年人的朝气,而这类人,难入秦望野的眼。
第24章
秦望野要如何告诉宋缺呢?
那一次次的对视、擦肩,一两句简单的交谈,他都有放在心上,只是命运对他有点苛刻,没给说出口的机会。
“我记得。”秦望野说:“我记得的,宋缺。”
宋缺只是看着他。
秦望野嘴角动了动,最后好似妥协般接道:“说个我马上能想起来的,高二下学期,运动会那次,你报名八百,跑完人就晕了,是我送你去的医务室。”
宋缺面露惊讶:“没人跟我说过。”
“你晕的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秦望野说:“我以为你知道,第二天我跟你说话,你都没理我。”
泛黄的记忆被情绪一吹,瞬间鲜活起来。
宋缺那时候虽然清瘦,但始终维持着一个底线,他用力生活,同时不叫别人看出他的窘迫,像晕倒这种事,不过两次,运动会那次他睁眼就在医务室,身旁除了校医也没旁人,校医是新来的,年岁有些大,只说送他来的同学挺高,这么一个模糊的概念,宋缺根本不会往秦望野身上套。
第二天按时上学,课间休息打扫卫生的时候,秦望野走了过来,但他手里拿着个团成一团的塑料袋……
宋缺眉眼抽.动,记起他当时因为身体不适,不想在秦望野面前出丑,于是等秦望野扔了垃圾袋,扭头就走。
秦望野有点无奈:“我当时涌到嘴边的话,就被你那么堵了回去。”
宋缺轻声:“你当时想跟我说什么?”
秦望野沉默了。
宋缺心想很多年前的事了,恐怕野哥早就忘了。
“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吗?”
片刻后,秦望野沉声开口。
宋缺下意识接道:“可以啊,现在吗?但现在太晚了,多数咖啡店都……”
宋缺猛然噤声。
小区单元门的灯光亮起,稀疏地落在秦望野脸上,朦胧但认真,带着从久远时光处传来的遗憾与怅然。
秦望野说:“我知道有家咖啡店,肯定开着。”
宋缺被庞大的信息量淹没,他忘记是怎么被秦望野推上副驾,等回过神来,窗外华灯璀璨,行人不多。
雨滴由轻而密地打在车窗上,微微模糊了霓虹的颜色。
车子停下时,雨势成帘,好在门口的泊车员第一时间送来伞。
只有一把,但够大,宋缺跟秦望野挤在伞下。
混合着泥土潮腥的冷气涌入鼻腔,灌入肺腑,宋缺在努力代入那两天的自己,是不是再仔细点,就不会错过这么多?
秦望野放下伞后检查宋缺有没有淋到,然后要了个角落位置。
两杯加奶微甜的咖啡,金色的咖啡勺柄映出天花板的莲花吊灯,宋缺燥热不知出处的一颗心逐渐安静下来。
秦望野:“在想什么?”
宋缺说得很轻,也很慢,“我刚才假设了无数次,想着如果我当时没有走的那么干脆,野哥请我喝咖啡,我要怎么办。”
宋缺舌尖溢出苦涩,“结局应该没什么不同。”
秦望野皱眉。
“野哥,这一杯咖啡二百二,可当时的我,连二十二块的奶茶都请不起。”宋缺嗓音平和,像是摒弃那些难堪,再对自己进行一场深入剖析,“你跟我的起点从来就不一样,学生时代,应该是我们差距最大的时候,我记得联名限量款的书包,你随手就能送给朋友,而一顿五块钱的热饭,我要犹豫很久。”
秦望野低声:“我请客……”
“每次都是你请客吗?”宋缺打断:“野哥,这不像你。”
秦望野应该比谁都清醒。
他既然留意了宋缺,就应该能看到那满身风霜下笔直的脊梁骨,当时的宋缺最缺的是自尊,可他拼了命想捧起来的,也是自尊,连路过咖啡馆看一眼里面的吊灯都会觉得灼目的宋缺,是决计不会答应跟秦望野一起喝咖啡的,同时,以他对秦望野的爱惜,也不能容忍对方将标准降到自己的世界里来。
宋缺会仰头看月亮,却不会将月亮拽下,而地面跟天空的距离,就是他跟秦望野的距离。
所以宋缺才说,结局不会有什么不同。
而那句“我请客”,在宋缺的讲述中逐渐变得苍白。
秦望野:“抱歉。”
宋缺捧着咖啡杯,汲取着上面的热量,闻言摇了摇头,“这跟你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