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宋缺自身的问题,他的命运在奶奶去世的那天似乎就注定了,如今一切都是搏命抢来的,宋缺无法告诉秦望野他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如果不是秦望野,如果不是那些惦念,宋缺起身迈步的姿势就不会如此坚定。
可与此同时,又憎恶着……
他的生活被搅得一团稀烂,连听秦望野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怎么会不遗憾呢?
宋缺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他抬起杯子抿了口咖啡,放下时,眼中的薄薄的水色被衬得一清二楚。
秦望野突然就感到一阵难以遏制的心疼。
他去抓宋缺的手,却触及一片冰凉。
“宋缺?”
宋缺抬起头,眉眼像是被水洗过一样,一丝杂质也无,月亮落进去,依旧高悬。
这让秦望野不由得有些恍惚,好像这才该是十七八岁时宋缺的模样。
那些人凭什么要他面目全非?
“野哥。”宋缺反握住秦望野的指尖,连伤心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克制,“我有些难过。”
秦望野豁然起身,气势仍旧沉稳强大,面前的咖啡杯却被带的重重一晃,撒出来些许,他绕开桌子,走到宋缺身侧,没一句废话,抓住宋缺的手腕拉向自己。
宋缺顺着他的力道,却感到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踉跄了一下,秦望野立时向前,做了依靠,宋缺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呼吸一声比一声沉。
“宋缺。”
“嗯?”
“我带你离开这。”
“好。”
秦望野的手臂从宋缺腰后揽过,接住他大半的重量,上车这段路不可避免吹了点雨,宋缺清醒了,又更深地陷入某种揪心的情绪中,他恍惚听到车门被关上的声音,秦望野就坐在身侧。
四目相对,他们都看到了跟平时截然不同的对方。
“难过吗?”秦望野哑声,不等宋缺回答,他微微俯身,寂静中有轻微的布料摩擦,他轻轻蹭了下宋缺的鼻尖,小动物似的安慰取暖,“还难过吗?”
宋缺霎那间溃不成军,他攀住秦望野肩膀的手骨节发白,一口气堵在胸口,散不开,下不去,叫他难过,又叫他欢喜。
第25章
秦望野顾不得那么多,所有的思维跟界限在这一刻都变得模糊,他只看到宋缺微微颤抖着,似乎很冷,碰过鼻尖后,他缓慢地,将人一点点抱紧。
不知过去多久,宋缺的声音闷闷响起:“野哥,你身上好暖和。”
“体热。”秦望野接道。
窗户上的雨线成股流下,四下寂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人。
宋缺的理智逐渐回拢,随后有些不知所措。
听起来是学生时代很小的一件事,他这么在意,不知道秦望野会怎么想。
秦望野都不用想,就知道宋缺定然尴尬,这人被区别对待的时间太久,平时还好,一旦对上喜欢的人喜欢的事,就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配”感。
而秦望野希望有朝一日,宋缺能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温和的、顺遂的,溢满憧憬跟新鲜朝气,而不是抬头间小心谨慎地仰望,秦望野看向宋缺的目光,从来就没向下过。
他一直在平视,所以期待宋缺能发现,他们完全可以平视。
“好些了吗?”秦望野问道。
“嗯。”宋缺低声:“我刚刚……”
“没事。”秦望野打断:“谁都有难过失意的时候,这不算什么。”
宋缺这样子没法开车,秦望野拿来毛毯盖他身上,就让宋缺待在后座。
秦望野开车很稳,外面朦胧的雨声成了助眠的白噪音,宋缺靠在椅背上,一只手从膝上滑落,软软搭在腿边,手指修长苍白。
等野哥到家后自己叫个代驾,宋缺在心里想着。
秦望野所在的别墅区距离宋缺那里也就十几分钟,这里更加寂静,独栋之间距离很大,都配套单独的庭院跟游泳池,秦望野径直将车开到了门口。
宋缺微微惊醒,他看到秦望野推门下去,于是将毛毯快速叠好,想着换去驾驶座,谁知秦望野将外套往头顶一撑,拉着宋缺进来,然后携着人家直接进门。
宋缺都来不及多问。
玄关处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是黑白交替的低奢风格,吊顶较高,视野上宽阔大气,沙发旁边有个跑步机,开放式厨房连通客厅,小吧台上还有一瓶酒,宋缺认出是自己送出的那瓶柏图斯。
秦望野拿了双干净拖鞋给宋缺:“换上。”
宋缺僵硬地站在原地,顿了顿开口:“野哥,太晚了,我就不坐了。”
秦望野刚脱掉被淋湿的外套,闻言转过身来,“你还打算回家?”
宋缺:“……不然呢?”
秦望野指着墙上的钟表:“这都凌晨一点了,外面大雨,你的状态适合开车吗?我这房子也不吃人,就委屈宋总将就一晚呗。”
最后一句噙着笑,明显是开玩笑。
宋缺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换上鞋进来,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木质香气,秦望野去倒热水,喊了句“你随意。”
宋缺走到沙发跟前坐下,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还能进入秦望野的私人领域。
茶几半透明,宋缺看到里面有一个画着哆啦A梦的卡通杯,贴着标签:川哥专用。
秦望野泡了热茶,好几次看到宋缺喝茉莉花,想来这人应该喜欢,秦望野还往里面丢了几颗枸杞。
“谢谢。”宋缺先拿来捂手。
秦望野将室内温度调高了些。
宋缺看向吧台上的红酒:“野哥喜欢喝?我下次给你再带一瓶。”
秦望野酒量很好,却不热衷,这瓶柏图斯时不时拿出来品两下,唇齿间荡漾开的香味,总是让他想到一个人。
现下正主就坐在这里。
“不用带,这瓶够喝很久。”
“嗯?”宋缺脚边莫名痒痒的,他低头,看到纯白的一团毛茸茸。
秦望野轻“啧”一声,“又给我送来了,真让我当爹供着啊?”
宋缺俯身轻轻扒拉了一下,才发现是只小小的安哥拉兔。
“我弟的。”秦望野解释说:“估计是去竞赛没时间,就带来给我了。”
“我一天这么忙还得养兔子。”秦望野嘴上抱怨,找出兔粮倒上的动作却很娴熟。
宋缺好奇:“野哥你不是独生子吗?”
秦望野捏着安哥拉兔的后颈皮,放在饭碗旁边,“秦望川,我小叔的儿子,但现在归我家养。”
“两年前的雅兰湖坠机事件你应该听过。”
“嗯。”
秦望野神色凝重:“我小叔小婶都在上面。”
客机坠毁,无一生还,小叔本来就比秦望野的父亲小十七岁,加上成婚要孩子晚,所以他们离开时,秦望川也才五岁,秦望野的父亲骤闻噩耗,都来不及悲伤,便连夜飞去A国将秦望川接了回来。
这个过程也不顺利,小叔的产业主要在那边,错综复杂的家族势力不同意他带走秦望川这个合法继承人,总觉得他们是有所图谋。
最后还是秦望野赶了过去,事情才得以解决。
秦望野请了顶尖的经理人打理那边的生意,跟一些杂七杂八的亲戚划清界限,小叔名下的房产、股票,投资等等全部在最高价时抛售,钱就存在当地最大的银行,等着秦望川成年。
宋缺了然,回看向桌下的杯子:“所以川哥是你弟弟。”
秦望野也看到了那个杯子,有点嫌弃:“屁大点儿学别人喊我野哥,喊得不过瘾还要自己当哥。”
宋缺失笑:“他应该很崇拜你。”
秦望野没反驳。
时间不早,秦望野催促着宋缺休息,客房就在秦望野隔壁。
秦总一脸正人君子,“被褥都是一天前阿姨新换的,有什么需要你喊我。”
“嗯。”
客房布置精细,衣橱里挂着灰色的睡衣跟浴袍,宋缺关上浴室门,舒舒服服冲了个热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