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送人带资进组的那种资方。
季苇一笑:“否则你找我做什么?”
程秋偏头:“上次你可还不是这个态度。”
上次季苇一说的是这种东西八成就算叫好也不叫座,够呛回本。他现在是生意人不是搞艺术的,得好好想想。
现在却道:“你这片子投入不会很大,这点钱我还是说得了算的。”
又问:“其他的演员呢?”
程秋道:“在商量了,你要是大方,我这里事情更好办。”
见季苇一眉心微蹙,有些惊讶:“怎么,你不会还管起我选人的事儿了?”
他俩合作过几次,季苇一足够信任她,如果看中了项目,通常是不怎么管她拍片的,只有在钱的方面会和她有些分歧。
“不管。”季苇一直起身,胸前还是发闷,他不想在这里耗了。“人是我找来的,你就当我是他经纪人吧,有事跟我说。”
程秋简直哭笑不得:“你知道你这样子,像过去那种煤老板。”
季苇一白了她一眼,冲张渊招手:“走了。”
程秋叫住他:“送你个东西,”她拉开抽屉,毫不避讳地向他展示满满一抽屉护身符:“前几天出去了一趟,这寺庙里的东西据说挺灵,买了一堆,来者有份。”
季苇一往她抽屉里瞥一眼,花花绿绿一堆塑封的卡片:“看着像在义乌批发的。”
“谁知道呢,兴许人庙里确实是义乌批发,但反正我是在庙里买的,开光了。”见季苇一手插在口袋里没有掏出来的意思:“得,你不要算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信这个。”
她招呼张渊:“来,咱们挑一个。”
张渊走上前去,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季苇一,犹豫片刻,从那一堆护身符里挑了个“健康”捏在手里。
程秋本想笑他年纪轻轻不挑个事业或者财运,物欲还挺低,目光扫过他耳朵挂着的助听器,又说不出话来。
“今天辛苦跑一趟,回头我们看看合同文件。”
季苇一便引张渊出门,走出室内,冷汗消散在风里,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张渊问他。
“没事。”季苇一想赶紧回车上,快走两步,又觉得心慌,只好把脚步放慢:“你今天表现的不错。”
他是随口一夸,身边的张渊却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高兴?”季苇一转过脸来问他,冷不丁却被张渊擒住了手腕。
张渊出手很快,握住之后的动作轻柔并不使季苇一感到疼痛,然而控制他手腕方式有一种无可摆脱的强硬。
季苇一挣了一下没挣开,忽然想起那天张渊在河边捉鱼的时候,把鱼捉在手里的方式和如今擒住他手的方式如出一辙。
俎上之鱼不得不任视张渊用拇指按住他的脉搏,张渊垂眼静静地摸,然后皱着眉头对季苇一说:“你心跳很快。”
他顿了顿,手指上的力气放松,但语气越发坚决起来:“你应该去医院。”
季苇一像被烫了似的从他手中把手抽出来:“你突然拉我,我吓了一跳。”
张渊却盯着他:“你不舒服。”
“没有。”季苇一快步上车,紧张和激动加剧了心慌的感觉,觉得遮掩不住,他索性捂住昨天岔气的肋骨,借题发作。
“这里扭了,走快了会痛,你下次别一惊一乍的。”
他喘了口气,把车开出去,听见张渊说:“对不起。”
安全起见,车开得很慢,季苇一觉得这茬揭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对张渊的关心生出一种虚张声势的心虚。
张渊保持沉默,全程静静地看着他。
岔气的理由其实没有说服他,从刚刚在程秋的工作室里开始,他就觉得季苇一不对。
因为听力上的缺损,想听懂一个人说话,他就不得不非常认真地观察他的表情。
虽然很难识别语气,但一个人说话时的神态和呼吸节奏能传达出他的情绪。
而季苇一的呼吸像是病人的呼吸——他曾经在冯帆和自己的母亲身上经常看到这样的呼吸方式。
就好像,用尽全身全部的力气在喘气。
而季苇一的反应也同他所熟悉的病人很相似,对方好像很不想在他面前承认什么。
但他非常不想让这样的局面继续维持下去,有些时候,疾病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
而季苇一看起来比他的母亲和冯帆还更要脆弱一些,他轻捻了一下指尖,脉搏跳动的手感似乎还残存皮肤上。
隔着薄而凉的一层皮肉,来自心脏的跳动若有似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几天以来,季苇一几乎没有什么理由地照顾着他。
尽管张渊还不知道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季苇一的事。
他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对方才能够坦然地在他面前承认身体不适。
而令他苦恼的是,他本来就很不擅长和人说话。
季苇一把车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里:“到了,你自己知道怎么上去吧?”
张渊深吸了一口气:“有件事,可以问你吗?”
“问吧。”季苇一下意识地认为是关于今天试戏的事情,怕停车场太黑,张渊看不清他说话,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
张渊的脸一瞬间明亮起来,昏黄灯光里,那双黑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为什么帮我?”张渊问,“不是因为生日,你不信护身符。”
第13章
随口撒得慌特别容易被揭穿,主要是有的时候自己都会忘了自己说什么。
季苇一多年以来一直觉得他娱乐圈那些热衷于卖人设又经常翻车塌房的同事们很蠢。不装也就罢了,既然都打定主意要装,团队里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装得周全一点?
现在忽然觉得脸很痛:人设这个东西,但凡你是假的,真是指不定在哪儿就漏了。
装富二代事业狂魔知识分子翻车也就罢了,他装个搞封建迷信的居然都没绷住。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几天下来他已经发现张渊情绪稳定,除了嘴巴不利索动不动就上手有点一惊一乍之外,沟通起来还是相当令人愉快的。
“不是完全不信,我们这行是比较看重这些东西,虽然我不太在乎,程秋还是很在意的。”他自知这句话可信度实在不高,而精心的谎言都是在大部分的真相里掺杂一点小谎。
“至于我自己,第一,我的确觉得你很合适,程秋本来就想要找素人,遇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不容易,我觉得这是一种缘分。”
张渊仍用那双漆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单凭表情完全无法判断他到底信还是没信。
季苇一意识到他是在等自己接下来的话:“其次,就像那天说过的,我们都是冯叔的孩子,现在冯叔不在了,我就当是照顾一下自己的弟弟。”
他笑了笑,在感到压力的同时尽可能让语气变得自然:“毕竟,我也不想跟冯成业称兄道弟啊。”
讲到这儿他想起冯成业那天晚上被烧掉的一撮头发,确实是从心底里感觉到实在滑稽,不由得真笑出了声:冯帆种实在是差了点,捡人的眼光还是挺好的。
然而张渊没有跟着他一起笑起来,他垂下眼睛:“可是,这几年,你不在。”
季苇一还未散去的笑容凝在脸上。
张渊抬眼,看表情,他脸上神态柔和,找不出半点质问的意思。然而他生硬的语气总是让询问听上去像是坚决而笃定的陈述:“你给我花了很多钱,冯叔生病的时候缺钱。冯叔没有告诉你?你们吵架了?”
他的确只是单纯的疑惑,虽然他其实并不清楚拍电影住酒店找手语老师具体需要多少钱,但买衣服那天,他看到了那些衣服上的标签。
毫无疑问,季苇一的有钱是超出了他想象边界有钱,而冯帆最后那段时间的窘迫却是他认知范围中的窘迫。
既然对他都能做到如此地步,为何对冯帆看起来又是不太在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