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苇一心道,他敢保80%程秋的原意不是叫他这么干,但是碍于她很爱开玩笑,张渊耳朵又不好用,听着听着就变成了这样。
可是他看着张渊,根本一句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管有没有理解障碍,毫无疑问的是,张渊特意找了一身西装,甚至买了一束花,只为了“让他看看”。
张渊抱着花,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把花递给他:“你喜欢吗?”
“喜欢。”季苇一答,虽然他喜欢的其实不是这一套。
但鬼使神差地,从他手中接过那束白玫瑰。
张渊却握住他的手,拇指扫过季苇一手背上的针眼,皱起眉头:“又生病了吗?”
季苇一手一顿,心道就这么一个小针眼,他每次到底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掩着嘴咳嗽了一声,把手抽回来:“吃饭了吗?没吃就来一起吃,吃完饭我叫许琮送你回去。”
第31章
张渊今天拍定妆, 头一次一整天不停换衣服化妆面对镜头,日程比心情更紧张,午饭并没有吃好。再加上刚一收工就来找季苇一, 抱着花在门外足足站了两个小时。
给季苇一递玫瑰花的时候,肚子里咕叽一声。
季苇一偷偷看他, 觉得张渊自己肯定也感觉到了。只是这声音落在他耳朵里没有那么明显, 抄着西装裤袋撇过脸, 似乎装着若无其事想把这茬隔过去。
他也装没听见,拉着张渊跟他一起进家吃晚饭。
走到门口又嘱咐他:“这次不许告诉别人我生病了。”
张渊仍然疑惑:“为什么?”
他从小偶尔有头疼脑热也是不会跟父母讲的,有钱就自己去买药吃, 没钱就喝点热水睡一觉扛过去, 但那是因为知道说了也没人管。
季苇一的家人显然并非如此, 就像他来到冯帆身边后,慢慢也是会讲的。
张渊说:“生病了不告诉关心你的人,他们知道了会难过。”
这话一听就像是冯帆教的, 季苇一叹气:“所以就要一直瞒着, 一直不知道就不会难过了。”
他转头看着张渊,怀里白玫瑰溅出几滴水落在他的西装上:“就不能有什么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吗?”
张渊眨眨眼睛:“所以, 你真的又生病了。”
季苇一很无语地甩开他走进家门, 心说怎么绕来绕去竟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一进门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喊许阿姨要开饭,万幸家里只有本就认识张渊的季津在, 见他回来了, 也不尴不尬地往餐桌前坐。
看见张渊欠身跟他打招呼,差点又从椅子上滑下去, 看向季苇一:到底是为什么打扮成这样来找你?
……因为帅, 但是这么说总觉得很奇怪。
季苇一把一只鸡仅有的两条腿都夹给张渊,才开始找借口跟季津说西装领带都是戏里的造型, 就连白玫瑰花都是剧组拍完照不要送给男演员讨彩头的。
边说边偷偷看张渊,看他饿急眼了一样埋头苦吃,甚至都不确定到底听没听明白他怎么忽悠季津,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能吃是福,虽然他就不能吃。
季津看表情将信将疑着,还是挥挥手叫许阿姨把“剧组道具”找个花瓶插上,又问:“你今晚总要留在家里了吧?”
季苇一第一反应是连忙去看张渊,对方刚把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抬头看他。
季苇一问:“吃饱了吗?”
张渊点点头,季苇一便又说:“吃饱了就叫许琮把你送回去吧,开机的时候我们再见。”
本以为这茬就这么过去了,许琮来时他送张渊到门口,在等待倒车的时间里说了句告别的话:“谢谢你的花。”
张渊低着头,忽然轻声说:“你跟别人也有秘密。”
他猛然转头过去,张渊却已经背对着他朝车上走。
季苇一没有叫他,只把手放在心口:慌个什么劲儿呢,发烧烧得吗?
*
这么一来季苇一就顺理成章又回了家,全家人谁也不提吵架的事,只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气氛到底不一样,尤其许阿姨藏不住事,每顿饭都试图在桌上聊点邻居的八卦活跃活跃。
季苇一闷得难受,越是这样越拖着好不了。明明每天准点到医院报道,头孢输完换阿奇,体温依旧反反复复。
临行在即,他更不想被家里看出生病,针都求护士扎在脚上。掐着进家门的时间点提前吃布洛芬,结果刺激肠胃的药用得太多,一连两天都在洗澡的时候借着水声呕吐。
结果第三天早上到了医院,他下车时微微弯腰,忽然就一股天旋地转跌坐下去。
许琮忙过去扶他,可季苇一虽瘦但高,重心不稳,跌跌撞撞靠在车上。
按着心口,闭着眼睛喘气,许琮也不敢动他,只在愁眉苦脸:“老板,你说你这是耗着个什么劲儿呢?”
季苇一头上一层冷汗,两个耳朵里都被耳鸣灌满,隐约听见这话,先也跟着他的思路跑:是啊,耗个什么劲儿。
忽然又觉出不对:他耗什么了?
这几天他什么正经事也没做,每天除了在医院打针就是在医院睡觉。回到家里,顶多应付一下和家里人共进晚餐,其余时间都在卧床静养。
医嘱也遵,药也按时吃,他是很迫切要把病养好的。
甚至往远处说,一个多月以来他不断地生病,除了有一次吵架喝酒算他自己作死,就算是过敏进了抢救室,也实在是莫名其妙就病了。
非他不想好,可就是不好。
季苇一睁开眼睛,轻轻挥开许琮要去扶他的手,慢慢往医院走:“耗什么了,无非就是之前那两天稍微多干了点活儿。”
许琮说:“说明还是干太多了。”
季苇一没接话,直到护士把针扎进他的血管里,才忽然说:“我不接受这辈子一点有强度的工作都做不了,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吗?”
许琮看着他的面色,顿时全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额,倒也……”
季苇一心道:对他而言,这恐怕比接受自己注定早死还难一点。
毕竟死亡只是遥远的一瞬,虚弱却是时时刻刻的。
然而实际上却像是对什么东西妥协了一般靠在病床的枕头上:“心慌,我不想坐飞机了,你帮我把机票换成高铁票。”
许琮一愣:“那张——”
“张渊又没有心脏病,”季苇一说:“还让他像原来的安排那样,坐飞机跟程秋一起走。”
药水一进来他胃就不舒服,刚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会儿把这段熬过去,又说:“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
犹豫片刻又道:“就说是我的安排,让他直接来问我。”
许琮边点开手机看票,忽然问:“小季总,你该不是躲着他呢吧?”
季苇一往被子里缩缩,几乎快把头蒙上:“躲着他干什么,坐飞机心脏不舒服。”
结果张渊并没有来问他为什么不一起走,乖乖跟着程秋去了。
季苇一坐动卧,在夜里听风声的时候收到了程秋着陆后拉着张渊的自拍。
季苇一看着那张照片,有一瞬间忽然觉得画面上的张渊已经很像一个真正的艺人。
张渊有一种神奇的天赋,大部分不曾习惯于面对镜头的人,最初在镜头面前总会有不自觉的僵硬和眼神躲闪。
但张渊在遇见季苇一之前连照片都没有拍过几张,却天然地能够像他长久地凝视他人眼睛那样从容地直视镜头。
程秋可能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哪怕迄今为止他们都还依旧觉得张渊对表演只是似懂非懂,还是相信他可以实现自己的要求。
季苇一意识到自己始终对最后的作品充满期待,并因此忐忑起来。
毕竟文艺圈的每个人摩拳擦掌觉得自己有可能参与一部叫好又叫座的史上留名的作品时,都可能是离在电影院折磨观众眼睛和心灵最近的时候,名导演也都不少翻这种车。
他想,那能怎么办呢?明天开机的时候拉着张渊多拜一拜,拜虔诚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