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50)

2025-07-31 评论

  他刻意把“弟弟”两个字咬得很重,露了很饱满的口型给张渊看。

  张渊却定定地站在那里,盯着他。

  季苇一以为他还是没听懂,于是把手凑近床头的那盏金鱼小夜灯。

  正要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张渊在背后说:“我不想当弟弟,我本来、也不是弟弟。”

  季苇一的手停在半空,一瞬间,自己的心跳声变得很大、很响。

  他一直逃避去想的事,当张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忽然不得不面对自己心里其实知道那个担忧是什么。

  他预计到了张渊会说什么话。

  如果他此前真的对此无知无觉,他是不会那么清楚的。

  他是知道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地要说点什么堵住张渊的嘴:“张渊,你听我说,这个弟弟不是说——”

  他想把那扇岌岌可危地窗户纸重新上浆、糊死,最好再钉上木板铁皮,焊得严丝合缝永远也打不开。

  这样他就可以和张渊一直维持在现状上。

  但是慌乱让季苇一忘了一件事。

  他背对着张渊,张渊就听不见。

  可是他能听见。

  他清清楚楚地听到张渊的声音在小屋里响起。

  张渊说:“不是弟弟,我喜欢你。”

 

 

第37章

  窗帘紧逼的房间安静地像地狱, 空气也凝滞,时间也凝滞,血管里的血液仿佛都要凝滞。

  张渊静静地立在床头, 以为自己正一动不动的站着,但是膝盖上的血液顺着裤脚滴落在地板上, 画出很大一片范围。

  腿在发抖, 张渊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腿在发抖, 就像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弄坏了助听器,因此得到了一个回到京城的机会。季苇一果然发现了他许久之前的小花招,好像生气, 可还是要把最好的助听器给他。

  然后他陪着对方去工作, 获得了一个扮演季苇一“新郎”的机会, 在难以言喻地窃喜中牵起对方的手——就像新郎在婚礼上牵起新娘那样。

  然而这是演戏,现在他已经很清楚演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在“开拍”和“CUT”之间尽己所能地把发生的一切都当成是真的,只要能在短暂的瞬间里骗过自己, 或者骗过导演就可以。

  就那么一瞬间, 他只在那一瞬间里是新郎,合情合理合法。当灯光熄灭的时候, 张渊又变回季苇一的“弟弟”。

  当弟弟也没什么不好——在他拥抱过季苇一的那个夜晚之后, 在他看不见季苇一的这段时间里,张渊花了很多时间思考这件事。

  他绝不该太贪心, 仅仅在两个月前, 他的生活里还都是轮胎机油和扳手。他本不该是会和季苇一有交集的人,上天以一种奇怪的姿态把他推到季苇一身边, 而对方又对他太好, 几乎是没有来由的那样好。

  所以弟弟也很好,弟弟就已经很好。他应该珍惜以这种身份留在季苇一身边的机会, 专心实现季苇一对他的期待,不要让对方失望,免得自己被彻底赶走。

  在今天之前,他几乎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于是他也试着去做一个好弟弟,搜肠刮肚地回忆起那些冯帆过去的要求。

  努力工作,做事报备,和周围人搞好关系,至少不要发生矛盾。

  冯帆教给他的事,他全都照做了,他隐约也意识到,季苇一对此似乎是满意的。

  直到他今天见到季苇一之前,他都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可他在他身上,看到比以往更甚的,前所未有的疲惫。

  张渊忽然想起,好久之前,他就一直疑惑。

  为什么季苇一身边有那么多人,父母、哥哥、朋友、助理,每个人都很关心他,每个人都爱他。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季苇一变得更瘦、更疲惫、更憔悴。

  像一块染布常在水里冲洗,血一样的红色顺水流走,越来越淡,越来越浅。

  为什么没人能把他捞出来?

  是不是因为……他们都还不够近?

  所以婚礼誓词要这样写:无论富有或贫穷,无论疾病或健康。

  能陪伴对方到生命尽头的不是父母兄弟朋友,而是新郎新娘。

  他想做的,原来是那样的人。

  不是弟弟。

  他不想撒谎。

  可是诚实的后果太严重,他想过季苇一会拒绝、会生气。

  但季苇一只是转过身来冲他吼了一句:“张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忽然整个人软倒下去,砸在床上。

  就像……他母亲去世之前。

  *

  药物让心跳趋于平静,但胸口处的疼痛挥之不去。像在冬天剧烈奔跑后,每呼吸一次,心肺都有撕裂般的感觉。季苇一攒了很久的力气,才冲张渊招手。

  开了灯,青年腿上的血迹越发明显。

  季苇一说:“帮我一下,让我坐起来一点。”

  张渊照做了,扶着他的肩膀竖起枕头,好让季苇一能靠坐起来。

  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足以把体力花光,张渊看着汗水顺着季苇一额头哗啦啦往下淌,下意识用衣袖去蹭。

  总之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季苇一闭着眼睛任他蹭了。等张渊给他擦完汗,眩晕感也不那么强烈,才说:“你把裤子脱了。”

  张渊愣住了,疑心自己没有听懂他的话。

  季苇一又重复一次:“把裤子脱了。”

  张渊照做了,血把布料黏在伤口上,揭下来时撕扯皮肉。他面无表情,脱得很快,光着两条腿茫然地看着季苇一。

  季苇一朝他伤处看去,灯光底下,晕晕乎乎看不清楚,只看见两膝上血肉模糊,暗红的血顺着小腿往下淌。

  他指指床边地上:“药箱。”

  张渊点点头,药箱是他放的,刚才给季苇一找药,越急越找不到,翻得乱乱的,盖子都没来记得扣上。

  季苇一试图从敞开的药箱里搜寻些什么,眼睛很胀,又闭上:“你找碘酒和纱布,把腿上的伤处理一下。”

  半天没有听见动静,他睁眼见张渊还立在那里:“就坐在这里,处理一下!”

  声音大了一点,咳嗽就压不住。张渊要去拍他的背,季苇一却将脸背过去,把对方眼中明明白白地惶恐一并抛之脑后。

  咳嗽引起胸口剧痛,有两行清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季苇一没力气抬手去擦,就任由清澈的液体滚落进脖子里。

  但背后那双手还是覆上来,一下一下地拍着他。

  太狼狈了,季苇一想,好像从第一次见面就注定他总是在张渊面前这么狼狈。

  也难怪人家不拿他当哥呢。

  他顶着撕扯感深吸一口气,咬住下唇屏住呼吸,把咳嗽的冲动慢慢憋在体内。

  有更多生理性的泪水滴落在枕头上,季苇一把脸埋进去,直到感到所有的潮湿都被羽绒吸干,才转过身来:“伤口处理一下,别把床单弄脏。”

  无懈可击的理由终于让张渊坐在床沿上,季苇一从那个角度看过去,看不见他受伤的膝盖,只看到张渊只穿着内裤的两腿间,鼓鼓囊囊的一坨。

  完完全全的成年男人。

  季苇一当然知道。他只是……有时候刻意去让自己忽略这一点。

  张渊把“不弄脏床单”当做最高目的,于是先用纱布沾着碘酒胡乱擦掉血迹,然后往膝盖上一圈一圈缠了很厚纱布,简直像是绑了两个护膝上去。缠完以后关节屈伸不便,腿都打不了弯的样子。

  季苇一看着,很想笑,又想起不想要在张渊面前笑。

  “张渊,” 他尽量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新手第一次演戏的时候,分不清戏里戏外,把戏中的感情代入到现实中,是很正常的。”

  张渊却握住他的手腕,越过薄薄的皮肉摸到季苇一的脉搏。

  他比一根手指在自己唇边:“不说话,你很累。”

  季苇一置若罔闻,张渊不接他的茬,他自顾自往下说:“我看过剧本了,你那个角色,是对长辈有点依赖。”

  他看到张渊脸上异样的表情,不犹豫地把话说下去:“张渊,第一次演戏的人都这样,没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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