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就——”
季苇一伸出的手被张渊按下来,对方贴着他身后坐下来,一手举着吹风机,一手直接把他环住。
他手脚发软,完全不是张渊的对手,一整个儿被锢在怀里。
说话声淹没在吹风机的响声里,不知道张渊是真听不见还是装听不见,总之抱着他纹丝不动。吹风机运转的声音,季苇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张渊好像是有点生气。
他生气的时候尤其不爱说话。
直到头发彻底吹干张渊才把手放开,把吹风机丢在床上。
季苇一回头看着他,试图从他脸上判断出对方情绪的源头。
“不是我也行,”张渊说。
季苇一没懂:“嗯?”
“你别一个人待着。”过了这么一会儿,张渊脖子上那几道痕迹更明显了,乍看之下很像夫妻吵架被家暴了。
季苇一看着就心虚,语气也软:“我三十岁啦。”
“你刚刚掉进去了。”张渊皱起眉头。
“这是个意外。”季苇一答。“而且我也不是不能自己爬出来。”
最多就是有点狼狈——季苇一说着,自己也跟着心虚。
他当然能爬出来,他尚且还没发展到身边离不开人的程度。
但是,很可能总要有那么一天。
思考这件事带来的压力太大,会让他难以维持在张渊面前的伪装。
正在想要用什么借口把人打发走的关头,张渊又问。
“检查单,是真的吗?”
第41章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季苇一笑了,笑得有点冷。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渊的问题,抱臂依靠在床头上:“假的?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假的?”
反客为主, 居高临下。
但是张渊不吃季苇一的这一套,他不怵他, 况且通过语气传达阴阳怪气在他这里本来就是无效的。
翻出那张检查单的照片怼到季苇一面前:“太正常了。”
“什么?”
“结果太正常了, ”张渊用手指点住一行“未见明显异常”的结果:“你不是做了很多次手术吗?”
“嗯, 所以治好了。”季苇一答。
“治好了也会写的,我去网上查过了。”
听张渊说他网上查资料就跟和张渊有来有回的拌嘴一样稀奇,季苇一依旧抱着胳膊看他:“看来你在剧组还是闲, 关心的东西很多。”
“不多。”张渊摇摇头:“我只关心你, 不关心别的。”
季苇一被噎住了, 他简直佩服张渊能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种话,偏他因为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所以只好耍赖:“就算是假的, 那又怎么样?”
“我想看看真的, ”即便季苇一隐约猜出张渊在生气,他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难判断出情绪倾向, 显得像是在跟老师问自己考试成绩的学生一样:“我想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不给你呢,我为什么要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季苇一问。
这种话放在别的地方都属于狠话, 拿给张渊说, 倒把他问住了。
他垂下眼睛冥思苦想:“因为……我是你弟弟?”
……娱乐圈果真是个大染缸,连张渊扔进去都能给搅合串色了。
季苇一哼一声:“你不是不想当弟弟吗?”
现在又来卖乖?竟然还学会用他的话来噎他了。
张渊便问:“那到底还是不是弟弟?”
表情十分严肃, 大有你现在说不是我下一秒就要开始追你之趋势。
“是, 是又怎么样。我如果就是不告诉你,你能怎么办?”
“我会告诉许琮。”张渊轻声说, 他的眼睛又垂下去,若非为了看清对方的口型,他不敢看季苇一的脸。“我知道你会生气,你可以把我赶走,但是……”
但是不要生病——怎么办,季苇一好像已经生病了,张渊觉得他的心跳也快起来。
季苇一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跑回来的吗?”
“是,”张渊点点头,又解释:“是休息的时间,我没有耽误进度。”
季苇一下床,边翻包边叹气:“你下次回来要跟我打招呼。”
张渊在他身后点头应声,季苇一转身把一张报告单甩到他面前:“非要看就看吧,没什么好看的。”
见张渊已经把目光聚集到报告单上,季苇一又说:“不是故意不给你看真的,那天排队的人多,检查没做完,你又一直催,我怕你排戏不认真。”
好生硬的理由,季苇一自己在心里吐槽自己。还好检查报告已经夺去了张渊的全部注意力,照片和曲线数值他看不懂,一行一行的反复阅读白纸上敲除来的黑字。
指着其中的一行问季苇一:“早搏是什么意思?”
“你上网查查。”季苇一没好气道,见他真掏出手机来,忍不住又笑出声:“就是累了。”
张渊放下单子叹气:“你最近很累。”
“是很累,”季苇一顺势把单子从他手里夺过来,重新放进抽屉里:“我以前都没想到办婚礼和拍戏差不多累。”
他把垂下来的一缕发丝缠在手上绕了一圈,挺放松的样子:“你吃晚饭了没有?”
“没有。”话题忽然跑到自己身上,张渊愣了一秒,甚至没想起来撒个谎。
季苇一却没有批评他不按时吃饭,反倒有点高兴:“那正好,帮我干点活吧。”
“什么?”
“来帮我吃点东西。”季苇一率先往外走:七份伴手礼才拆了一份儿,他就又是太甜又是咸又是差点溺水,这项艰巨的任务还是推给别人做吧。
他本来想找许琮,但张渊来的正是时候——倒不如说这七份伴手礼来的正是时候,没有这些东西,他都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来转移张渊的注意力。
他刚才给对方看的检查单当然也还是假的,只不过假的更精致更用心些。像是他身上会出现的那种,不太健康又没有重大问题的报告。
从医院出来的当天夜里,季苇一从噩梦中惊醒,梦到家人窝在他的病床前掉眼泪,头顶的惨白色的灯一鸣一暗,他受不了屋里过分压抑的氛围,从病床上跳下来跑出去。
张渊就坐在门前,见他出来,无言地跟在后面。
季苇一赶他赶不走,就把他甩在后面,自顾自地在走廊里跑,前面有雾,踩下去就空了。
张渊跟着掉下来没有,亦或者是掉下去之后遇到了什么,他梦里应该也看见了,只是惊醒后什么都不记得。
只有过分真实的下坠感和心脏颤动造成的不适如同附骨之疽,在深夜里缠绕在他身上挥之不去。
也就是在那天夜里,季苇一想起了自己白天混乱中发给张渊的照片有什么问题。
他那时其实没以为张渊真的会发现,更多是担心同一个屋檐下的父母会不会起疑心。还是连夜摸起来精心造假,第二天特意打印出来,一直放在包里。
没想到第一次用上是在张渊面前,张渊看起来心没有多细,身上似乎有种类似于生物本能的直觉,每每他想把什么事情含糊过去,总能让对方起疑。
逼得他不仅要提供病历,还要考验演技。硬是把三分惊讶演成八分被冒犯,虚张声势好半天,就为了让张渊相信这次掏出来的确实是真的。
张渊没看出来,想来他本科时期表演课上练出的那点皮毛功夫仍在。
季苇一脚步轻快起来,离开房间时,顺手带着房门半掩。
他太想表现出这件事已经彻底结束,所以没有发现,被他落在身后的张渊在房门虚掩的瞬间,迅速拉开抽屉,给每一张检查单都拍了照片。
确保每一张上的字迹图片都清晰,张渊把抽屉合上,跟了上去。
季苇一已经在拆伴手礼,除去灌他一嘴入浴剂已经被开除出局的那一份,剩下六份一字排开。他逐一打开包装盒,把内容物掏出来摆在盒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