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也太短了!
张渊听闻他要剪头发的原因是干活时嫌刘海挡眼睛,因此干脆利落地遵循了一个把刘海剪到遮不住眼睛的原则,几刀下去,季苇一原本向两侧分开的刘海乖乖并在一起。
刚才是因为张渊沾水帮他向后拢了拢,他才一时没有发现不对,甚至还觉出满意来。现在水干了,没有发胶,刘海就软趴趴地搭在脑门上。
像什么清澈愚蠢大学生——他大学时期才不是这种傻得冒泡的乖学生打扮。
然而似乎没有理由指责理发师永远也听不懂什么叫做“一厘米”,刚刚张渊分明叫他睁开眼睛看一看比一比,是他自己紧闭着眼睛不肯睁开。
做不到四大皆空,现在真就变成两眼空空——眼前还真是一根头发也看不见了。
季苇一左看右看,感觉脖子都要摆不对位置,猛然抓起化妆台上的发蜡,把刘海向后梳成个背头,终于感觉自己又恢复成的文能改剧本武能扛镜头行业翘楚业界精英的样子。
扫地的张渊看了他一眼,忽然直起身:“你还要出去吗?”
“不出去。”季苇一摇头。拍摄又动脑子又劳筋骨,说来说去全是耗费心力的买卖,从早到晚快把他耗干。别说出门,他恨不得现在就躺下。
“那——”张渊盯着令季苇一满意的背头眨眨眼睛。
季苇一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夜里,回酒店也是洗澡睡觉,发蜡在他头上可能待不够一个小时。
仅仅是某种心理作祟,他执着于在张渊面前扮演成熟男人,绝不肯顶着卖萌碎盖跟他共处一室。
“这样……挺好看的。”季苇一用下巴指了指镜子里的自己。
张渊走过来,手里的扫把还未放开,凑到镜子面前,隔着玻璃和镜中的季苇一对视:“嗯,好看。”
夸奖来得猝不及防,隔着镜子,他好像更有理由肆无忌惮地打量。
那道目光并未真的落在他身上,季苇一却觉得身体内部有种躁动搅得自己坐立不安。他站起身来低头拍掉身上并不存在的头发茬,才想起差点忘了什么。
“所以,你还给谁剪过头发?”
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好奇心,他今晚也不会坐在这里喜提新发型。
张渊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季苇一。
沉静而漆黑的眼睛里映出两个小小的倒影,季苇一看着他眼中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他几乎忍不住想要后退时,张渊才停住脚步。
“给我。”
“啊?”
张渊他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额前一缕很短的头发:“还给我自己剪了。”
……所以,并不存在一个所谓的,在剧组里跟张渊玩得不错的朋友。
甚至连头发都没交给造型师,甚至孤零零地感觉有些可怜。
季苇一气笑了:所以他今天晚上到底是为什么。
张渊看他不说话,又补了一句:“程导说,我剪得挺好。”
季苇一这才想起其实还有人推波助澜引导他想岔,有程秋这样的朋友真是他不幸人生中的又一大不幸。
但怪完了程秋就舍不得再怪张渊:“嗯,是剪得挺好。”
张渊于是心满意足地继续回去扫他的地,扫得认真,不愿意把任何一点发丝留在地上。
亚麻色的柔软长发路过瓷砖接缝,卷起缝隙中的灰尘,很快变成乌糟糟的一大团。
上一个在这里剪过头发的人就是他自己,张渊想。
不知道此时此刻,有没有残存的属于他的头发茬,藏着灰尘中和季苇一的头发一并缠绕?
他没有再多想下去,把所有的尘埃杂物全部铲进垃圾桶。被清空的地板在灯下反光,他看着地面,眼前却又浮现出季苇一的脸。
男人有傲人的眉骨和漂亮的眼睛,掀开额前的头发,就像将装着什么奇珍异宝的匣子拉开一线。
一点锐气,寒光乍现,初露峥嵘。
令他想起曾在冯帆家床头柜里见过的那张旧照片,模糊的身影重叠在镜中人鲜活的面容上。
那是他未曾得见的,十年之前的季苇一。
有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张渊的脑海中:或许那才是季苇一真正渴望的生活。
冥冥之中,有一种欲望悄悄在他心底降临。
除却外貌、服饰、发型,真正令他好奇的是,令季苇一念念不忘的风景究竟是什么。
他也想去看一看。
*
热水冲掉头发上的洁白泡沫,季苇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变回清纯男大,不由地撇了撇嘴。
剧组取景处地处偏僻,为了拍摄方便,酒店也选在附件,即便找了条件最好的,看上去还是简陋了些。
想到至少要在此处带上一周,季苇一带着几箱行李把这里彻底改造一番,还是觉得处处都不算合意。
比如床太软累了一天躺上去更觉得腰酸,比如屋子里放了香薰还是似乎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再比如窗帘上可能有积灰,他一靠近就猛打喷嚏。
总而言之,不知道是其中哪一条原因起到作用,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气血不足睡不好的季苇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终于意识到自己胃腹间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灼热绞痛感,其实应该叫“饿”。
怪不得吃了胃药也不好用。
他自从口腔溃疡迟迟不愈之后食欲变得格外差,有一顿没一顿,原则就是别让自己因为低血糖晕过去。
乱七八糟的维生素保健品倒是往嘴里塞了不少,加上每天本来就要吃的药,越吃越不爱正经吃饭。
时间一长,饿和饱的感觉都和胃痛混在一起变得很模糊,反正本来就很少有舒服的时候。
身体各部分都在造反的时候,听懂报警信号也变成一件难事。
但听懂了总归是要想想办法,季苇一摸出手机给许琮发微信:【我饿了。】
许琮看看消息又看看时间,心说这人怕不是夜里饿醒了要找吃的,又忍不住在心里嘟囔两句:一天天只喝糖水,他都快以为自家老板修仙求艺快得道了不需要人类的食物呢。
还知道饿总也不是坏事,但吃什么又是个大问题。
附近倒是有卖烧烤的,万一给季苇一吃坏了,人生地不熟不够折腾的。他试探着回了一句:【楼下面馆可能还开着。】
听上去不是很有食欲,但是还算可以接受。季苇一犹豫半天:【面要细的,不要油,不要辣,不要葱花香菜。】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许琮爬起来穿衣服,刚套上裤子准备下楼,手机上又冒出新的消息:【算了,不要面。】
他刚刚一想到这东西其实是在人手里团出来的,虽然理性上知道手洗得干净,心里面突然一阵膈应,连带着肚子也跟着有点痛起来。
许琮头大:【那……我去门口便利店看看有什么吃的?】
他下了楼,举着手机一路拍过去。冷却的炸鸡太油,煮了一整天的关东煮太咸,加热过的速冻包子没有喜欢的馅儿。
最后的最后,在便利店徘徊长达近半个小时的许琮终于回到酒店,在走廊里和跟着酒店工作人员的张渊不期而遇。
“去哪里?”张渊问。
“去……”许琮撇撇嘴:“去给豌豆公主送宵夜。”
看热闹的工作人员花了几秒钟才弄懂这个比喻,低下头看着许琮手里的东西。
嚯——夜里十一点吃钙奶饼干配热水的豌豆公主,安徒生看了都得夸一声勤俭持家。
站在一旁的张渊叹了口气,伸手敲响了季苇一的房门。
第52章
日子过成这样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得别人羡慕。——许琮拿着钙奶饼干站在门口, 边等季苇一来给他开门边想。
季苇一此人,源海集团二公子,当今剧组财神爷, 曾经扛着设备满中国乱跑的文青现在他亲爱的老板。
虽然身上也有不少有钱人特有的诸如大晚上使唤他去买宵夜但看了半天发现自己只能勉强接受饼干这种一看就是日子过得太好有钱没处花的矫情毛病,但毕竟是一个为人和善打钱大方的好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