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给甲方人工呼吸(93)

2025-07-31 评论

  医生只草草扫一眼,看到报告单上写的是自己医院的名字,顺手拿起手机扫码。

  电子病历存档清晰,比跟一个耳朵不太灵光的人对话来得轻松。她一行一行看过去,几乎是立刻就皱起眉头:“什么叫没问题,那时候就查出心衰了啊。”

  “你说什么?”

  她听见张渊问,才又想起他听不见,在纸上写了四个大字:心力衰竭。

  又把手机上的报告递给张渊,敲着屏幕上的字指给他看。

  瞥见对方瞪大的眼睛,她皱皱眉头:“家属不知道吗?你是他什么人?”

  “弟弟。”张渊盯着纸上的字,艰难吐出两个字。

  对面医生叹了口气:“有大人吗?最好把家里大人叫来。现在生命体征什么的看着都还算平稳,有床位的话会尽快把他转到心内科那边去。你先去交钱,然后等在这里不要走开,随时会来叫你。”

  一口气写这么多字,医生的职业本能抑制不住觉醒,最后的字迹已经潦草成过分潇洒的一团。

  交待完又怕喊人他听不见:“留个电话,叫你会打电话。”

  张渊在她的手机上按下自己的号码,望着面前那张写得乱糟糟的纸,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看到糊成一团的字迹渐渐开始飘动、游移,捏着报告单的手不禁越收越紧。

  在知道季苇一先心病的情况之后,他曾经去检索过和心脏病有关的各类相关信息,心力衰竭这个词是在那时看到过的。

  令人胆战心惊的四个字。

  他又把报告单拿起来看,明明已经不是新纸,中间又被揉皱,手指划过纸张边缘也并未感觉到疼痛。

  忽然却有大片红色在纸面上蹭开,模糊字迹,又迅速干涸。整张纸都变得污糟糟的,还是没能挡住最下面的一行字迹。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暂未见明显异常。

  从同样的条形码里扫出来的报告却是另一个结果。就算不去问,真相已经很清晰。

  季苇一在撒谎。

  从一个月之前就在撒谎。

  而他明明有很多次产生过担忧怀疑,却都因为害怕季苇一会生气,每一次都轻轻揭过了。

  于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纵容他劳累、淋雨,甚至是跟自己不管不顾地做了那种事,以至于隐患彻底爆发。

  他垂下眼睛,指尖已经不再有血珠冒出来,他身体好,自我修复能力强,不像季苇一那样一受伤就很难好。

  张渊把伤口向两侧拨开,凝结的地方被撕裂,松手后又合上。如此反复几次,就觉得此种程度的自罚实在毫无意义,把脏兮兮的报告单对折两次,重新装回包里。

  解锁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准备给许琮拨号的地方,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拨出去。

  *

  季苇一以为自己睡了漫长的一觉。

  许久不曾有过的深度睡眠,先是不再感觉到痛,后来就连挥之不去的疲惫也离开了他,很想要就这样一直睡下去。

  尽管隐约之间,还记得有什么不对。

  他平时很讨厌医院,小时候闻见那股消毒水味儿就生理性反胃。长大也没能克服,好在主要归功于医疗水平卫生条件发展,现在医院里基本上闻不到什么味道。

  所以当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又出现在梦里时,唤醒他的其实是呕吐。

  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内部炸裂开,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股脑儿地把引发身体疼痛的东西一味地丢出去。

  然后挣扎着从间隙里拼命呼吸,肺部和心脏都好像长出毛刺,和空气摩擦就渗出血液,喉咙里都是腥咸而苦涩的滚烫。

  后来终于又慢慢淡化,成为持久而绵长的钝痛。

  季苇一睁开眼睛,看到单人病房熟悉的装潢,和一旁有些面熟的医生。

  痛苦再一次把他带回人间。

  张渊慢慢把他放回到床上,把位置让给医生。对方在他胸口听了一阵,大约同张渊说了什么,他人还晕着,没怎么听清,索性又把眼睛闭上。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张渊,才又睁开眼睛看过去。

  床头被稍微摇高了一点,能一定程度的减轻他呼吸困难的症状。

  张渊坐在旁边,用手替他暖着输液管。

  目光再往旁边转动,一旁的小窗边柜上放着他的病历。

  假病历……

  季苇一笑笑,扑在脸颊上的湿润感让他察觉到自己脸上还挂着氧气面罩。

  用尽全力把面罩挪开,气促的情况立刻变得严重起来,两颊上飞速憋出两片绯红。

  他无声地冲张渊动了动嘴唇:“你知道了?”

  下一刻,张渊已经从他手里夺过面罩,重新罩住他的口鼻。

  一手固定氧气面罩,一手揉着他胸前。

  半分钟后,才在他耳边“嗯”了一声。

  “知道了。”

 

 

第70章

  张渊把氧气面罩的固定带绕过季苇一脑后重新固定好, 手在他后枕骨处多停留了一会儿。前不久那里撞出过一个包,那时候他吓坏了,暗自发誓要看好了季苇一, 绝不能让他再受这么重的伤。

  现在才知道,皮肉磕碰只是表象, 更可怕的问题早就潜藏在身体内部, 一点一点蚕食/精力血肉, 直到把全部的生命力消磨殆尽。

  他的一双肉眼看不见病灶,还以为那些外表呈现出的虚弱仅仅只是因为劳累和生活习惯不佳。

  病中大汗,季苇一后脑处的头发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刚才没能发现, 一旦知道了就开始担心会不会着凉加重发热。

  单人病房配备独立卫生间, 但因为匆匆入住,还没来记得购买任何住院所必须的物品,连条毛巾也找不到。只好抽纸巾帮季苇一擦汗, 过分认真过分耐心, 恨不得每一根头发丝都从发根到发梢都擦一遍。

  分不清到底是真担心他着凉,还是找个事情做逃避对话进行。

  季苇一先是被按着吸氧, 接下来一颗头又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脑袋没落实在枕头上,在一阵阵眩晕中, 就算睁开眼睛也只能看见毛茸茸的景物构成眼前正在旋转的画面。

  昏昏沉沉之间隐约在幻影里看见了丛然的脸, 忽然猛地挣扎起来:“你——他们、他们知道了吗?”

  他分明用了很大的力气,喉咙里却只发出近似急促喘息般气声, 别说是张渊, 就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又急又紧张,心率飞速上升, 撕扯着不堪重负的心肌,疼痛卷土重来。

  一旁的监护器发出报警声,季苇一咳嗽起来,半透明内壁溅满粉红色的细小血沫,混合呼吸时产生的哈气,瞬间蒙住他罩在下面的半张脸。

  来不及去摇床,张渊托着他的后背把人扶起来,头侧朝一边靠在自己怀里,确保不会有血液因为剧烈咳嗽被呛进气管,引发吸入性肺炎一类更严重的并发症。

  这是医生之前嘱咐过他的,说在这种卧床的情况下如果被呛住了可能会很严重。另一条嘱托就更加简单直白好操作:有事按铃。

  他一面抱着季苇一,一面就伸手去够悬挂在床头的呼叫铃,若非胳膊够长,好悬干不了这活儿。

  耳鸣还未完全消失,这毛病八成就是给吓出来的,现在又挨一回吓,顿时耳朵里叫得更热闹了,实际上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但看季苇一的表情神态,有一个答案直接在脑子里跳出来。

  凑到季苇一耳边:“谁都没说,没告诉别人。别急,别急,别怕。”

  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身体和精神好像分离开了。一个瘫软在张渊怀里狂咳,另一个仿佛飘到半空中,看着刚出门没多久的医生去而复返,满脑门官司地调他的点滴和氧气参数。

  问句话折腾成这样,半空里飘着的那个季苇一忍不住笑了。

  还是说,他总该习惯这种事?

  其实按理来说他早该习惯的,出生至今三十二年零几个月,类似的脱敏联系已经有过不知道多少次。

  至今还是没能习惯,到死之前能习惯吗?

  躺在医院里的时候,难免觉得自己离死亡特别近。

  但在医院总是不会轻易死去。

  推进体内的药水重新让身体获得存在的实感,季苇一昏睡过去又醒来,咳出来的血沫都被清理干净,衣服也似乎换过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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