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坐这儿半小时没动了。”
掰开纪何初交叠在一起的双手,韩驰握住,问:“晚上吃什么?”
“随便,”眨了眨眼睛,纪何初回过神,抽开手作势起身,“我去趟CT室。”
“诶,”韩驰将人拉回来,“没这么快,前天不是才拍过?”
“哦……”
纪何初懵懵地坐回原位,被韩驰捏住指尖。
“别抠了,再抠出血了。”
一焦虑就抠手指是《纪何初养护手册》上的新增内容,韩驰揉了揉纪何初的指头,宽慰道:
“舅舅这三次的CT结果都显示瘤体没有增长,医生都说安心等手术就行了,你别瞎想。”
“没想这个。”纪何初抿抿嘴。
“那想什么了?这几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的。”
“我吵到你了?”纪何初睁大眼睛问。
“没,我本来也没睡着。”
韩驰歪了下头:“和我说说?”
“……就是睡不着,”韩驰的语气让纪何初觉得耳根痒痒的,他反客为主道,“你不也没睡着么。”
“一点亏本买卖不做啊纪老板,”韩驰笑了笑,拿出手机给对方看,“这次的甲方角度刁钻,方案改了三版还不满意,死揪创意点不放。”
纪何初凑过去,听韩驰讲完大体经过后又浏览了一遍聊天记录和文档,想了想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平板,点开电容笔开关。
笔尖在屏幕上点戳的声音不断,韩驰其实没打算再让纪何初做脑力劳动,但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他在一旁看着全当欣赏,心头暖烘烘的干脆也没阻止。
“你要开学了吧?”他开口问。
“我请假了。”
纪何初头也不抬地说:“学院规定最长只能请一个月,黎导已经批了,在等学院审核。”
韩驰点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关心起对方的学业:“到时候要不要定期去学校给你拿笔记资料?”
“操你自己的心。”
纪何初说完,停下笔,将平板递了过去。
屏幕上简单地画了五个连在一起的圈,细看圆圈里还写了字。
“金……木水火土?”韩驰讶然。
“嗯,”纪何初淡淡地应了一声,问,“有想法吗?”
不太明白纪何初的意思,但韩驰依旧听话地往这个方向思考——之前倒确实想拍一组太极主题的片子来着,大面积的黑白色块与阴阳平衡非常高级,故事承载性也很好,而且……咳咳,扯远了,这次接的是广告商片,甲方提供的产品是护肤品套盒,强调功效各有不同,多管齐下最终达到平衡……诶?
韩驰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刚想出声,纪何初将电容笔塞到他手里,面无表情地先比了个“嘘”,再比了个“请”。
韩驰失笑,忍住想捏他脸的冲动,低头在屏幕上涂写起来。
不多时,房间里响起一阵连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声。韩驰牵起嘴角,朝纪何初凑近:“纪老板,你私下里是不是跟我这个甲方认识啊,嗯?”
“不是,”纪何初抬手抵住贴上来的人,“你别发神经。”
“那怎么你说话这么管用。”韩驰亮出屏幕,对话框里赫然摆着甲方发来的一个大拇指。
“考虑来工作室上班吗纪老板,”韩驰笑道,“朝九晚五,工作轻松,每天坐前台摇手当吉祥物就可以。”
“不考虑,你请不起,”纪老板言简意赅,“谁想的方案谁去前台摇手。”
优秀的老板从不居功:“你的五行八卦阵有汗马功劳。”
“那你该找品牌负责人,微博显示他近期给五行八卦一类的图文点过赞,不止一条。”
韩驰愣了一下,咪起眼睛:“我的微博你是不是也翻过?”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自恋?”
“没有。”
“你很自恋。”
行吧,太极跟五行八卦阵只是师出同门,下山渡劫然后碰巧相遇。
“让品牌负责人坐前台难度比较大。”韩驰将话题扯回来。
纪何初点点头表示认同:“你也请不起。”
啧。这吉祥物怎么尽说些让老板心凉的话。
还要说两遍。
“谁说我请不起?”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面对质疑最好的办法就是行动,韩老板当即掀了被子把人捞起来,拎了外套就往外走。
“干什么?!”
“请你吃好吃的去。”
“……你脑子里是不是……我没穿鞋!”
“吉祥物穿什么鞋,抱着得了。”
“吉你大爷!那我不去!”
“哎!怎么还动手呢!哎!疼疼疼……回去穿回去穿,别揪了……”
纪何初的脸色在吃到美味的猪肚鸡后有所缓和,但食疗的疗效似乎并不作用于耳朵,回到医院后韩驰的一只耳朵依旧红得很突出。
纪何初搜索出《黑猫警长》的相关图片,用画笔将绑了绷带的一只耳涂成红色,保存至图库,向经典动画致敬。
做完这一切,纪何初神清气爽地调出电子书进行阅读,发现猪肚鸡的疗效竟还包括集中注意力,简直神医。
“笃笃笃——”
很程式化的敲门声,在当下这个时间点显得非常奇怪。病房内两人对视一眼,韩驰走过去开门。
外头站着一个男人,一套西装从里黑到外,领带黑色,连提着的公文包也是黑的。
“请问——”
那人目光在韩驰脸上打了个转,朝里头张望道,“纪何初先生在这里吗?”
找纪何初的?
韩驰没让开,问:“您是?”
“我姓方,”男人拿出一张名片道,“是何郡女士的律师。”
韩驰伸出去的手猛地一顿。
“打扰了。”
方律师侧身走进病房,看到坐在病床上的人,再度出声确认:“纪何初先生?”
“我是。”
“您好,我是何郡女士的律师。”
男人再次自我介绍,接着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递给纪何初。
“纪先生,很遗憾地告知您,何郡女士已于昨日凌晨三点二十六分因病离世,请您节哀。这是何郡女士追思会的举办地点和时间。”
纪何初的目光从对方脸上慢慢落向那张信封,没有伸手去接,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等了一会儿,方律师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文件。
“关于遗产部分,何郡女士留有公证遗嘱,她离异后没有再婚再育,在法律上的顺位继承人仅有您一人。考虑到亲属离世在情感上需要缓冲期,手续办理我会过段时间再来找您沟通,现阶段您只需要签署一份《遗产管理确认书》就可以了。”
重新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纪何初仍旧没有动作。方律师看着对方毫无反应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你是她唯一的孩子,这么多年没来往,亲生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打算去见?”
闻言,纪何初抬眸,眼神刚聚焦在对方脸上就被一个背影挡住。
“你是律师吗?”
对方拧眉不解:“我刚刚已经……”
“既然是律师就说律师该说的话,”韩驰的语气极为不悦,“你没有立场评判当事人的家事,也没有立场左右他的意愿,这是极度缺乏法律素养和业务能力的表现。”
“事实上我跟何郡女士是多年好友,她……”
“那你就更没资格说刚刚那些话,”韩驰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说,“你怪他?这些年没来往的原因是什么你不清楚?唯一的孩子跟去见最后一面又有什么必然联系?亲生母亲,呵,这些年,她尽到过亲生母亲的责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