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允承和鹿汀朝五指相扣,“时间不早了,回去后先带兜兜去睡觉,如果睡不着,就在房间里等我,我处理好后来陪你。”
鹿汀朝愣了一下。
然后才恍然想起,对的,在费家的老宅,这段时间他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好……虽然勉强也能睡,但总归没有完全到位。
可是。
而且。
鹿汀朝神色变了又变。
他微微闭眼,视线黑暗之后又陡然惨白,像是立刻带他回到了白天的那片血色前。
鹿汀朝下意识将费允承宽厚的风衣往自己身上重新裹了裹,他惨淡的脸色和闭上眼后黑暗里的世界一样凄惶:“我……”
鹿汀朝颤抖的停不下来:“我……”
“不要怕。”
费允承彻底拥住了鹿汀朝,“宝贝,我会保护你。不要害怕。”
费允承揉了揉鹿汀朝的发顶,然后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是亲昵的,类似于情人间的安抚:“我知道今天那个男孩子的事吓到你了,以后我每个晚上都会陪你,不要担心,朝朝,好不好?”
在经历过创伤后的二十四小时是心理观念上最好的治疗时间。
可惜鹿汀朝并没有读过相关书籍。
他战栗着缩在费允承怀里,良久,小心翼翼的点了一下头。
*
费家的祖宅建立在港城最古老的最昂贵的黄金地块,是闹中取静出则繁华的半山位置,从会客厅的落地窗看过去,甚至可以将整个城市的夜景一览无余。
祖宅外的照明光已经全部打开,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里每一分钟都灼烧着金钱。
偌大的草坪由几十人组成的园丁队伍每天修建,草坪正中央的喷泉是意大利著名建筑师亲手描画的图模,连水柱的形成都格外讲究。
前后的保镖车簇拥着主车在门前停下。
这座古老建筑现在的主人不动声色的抱起已经在他怀里睡着的鹿汀朝,又示意身后的保镖将车内已经同样经历了一天学习后睡着的鹿兜兜从儿童座椅抱进怀里送上楼去睡。
夜色渐渐深了。
几缕含着凉意的风卷起鹿汀朝柔软的头发。
费允承伸手替鹿汀朝将弄乱的发丝拨好,然后整了整他身上的风衣,正要抱着人往里走,便见怀里的鹿汀朝困顿的睁开了眼睛。
“怎么醒了?”
费允承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鹿汀朝摇了摇头。
昂贵的灯火之中鹿汀朝的眼睛格外漂亮,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璀璨闪亮的宝石。
他似乎是才刚清醒的模样,显得格外单纯,怔怔的看了费允承很久,才轻轻撇了一下嘴。
紧接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又滑出了大颗大颗的泪水来。
鹿汀朝哑着声音,很轻很轻的问费允承:“Daddy,我不明白,我明明都治好他了,他为什么还是要死。”
费允承垂目看着鹿汀朝。
鹿汀朝眼底的茫然和哀伤几乎写满了全部的神情:“他很优秀的,我以前特别羡慕这种能学习好的学生,我就不会学习。”
鹿汀朝哭着对上了费允承的视线,似乎是拼死般声嘶力竭:“我都给他花了那么多钱了,也不要他还给我,他为什么还是要去死……我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他太优秀了。”
费允承抱住鹿汀朝,然后低头,吻了怀中脆弱的苍白,“他接受不了自己不再优秀,所以不如到此为止。”
鹿汀朝摇摇头。
费允承伸手一点点给鹿汀朝擦干净眼泪:“这是他的选择,根据他的专业,哪怕这种精细的手术后,他也再难有丰硕的成果。信念破灭,他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朝朝,这不是你的错。”
这座拥有许久历史的老宅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佣人。
他们的作息时间根据这座老宅的主人时刻进行调整,以随时能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因此,从园丁开始的女佣和管家看着费允承一点点将怀中漂亮的男孩一路从花园抱紧大厅,上楼,进入主卧。
费允承亲手替鹿汀朝脱掉外衫,暖好身子,再披上睡衣。
最后吻了吻鹿汀朝的额头:“我现在就去处理后续的事宜,宿鸩一会儿就到,宝贝先自己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好不好?”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费允承的衣角——
就像以往很多很多次抓住庄稷那样。
而很快。
鹿汀朝悻悻的收回了手:“……那兜兜睡着了吗?”
费允承:“在他的房间,睡得很香,兜兜明天还要去学校的,宝贝。”
“……嗯。”
鹿汀朝垂了垂脑袋,“那你……也不要急,慢慢处理好,再……就回来。”
费允承轻轻弯了一下嘴角:“不会慢的。”
鹿汀朝有些茫然的抬头。
费允承的一个吻落在鹿汀朝唇边:“我的宝贝在床上等我睡觉,我怎么赶回来晚呢?朝朝先睡,一会儿我就回来。”
鹿汀朝:“……”
鹿汀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摇了一下头,细声说:“那……晚安。”
*
这似乎是很漫长的一个夜晚。
鹿汀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有,他觉得自己大概其实并没有睡着,只是他觉得恍惚。
屋内的灯没关,床头那盏镶嵌着数十克拉的水晶壁灯忽明忽暗的亮着。
鹿汀朝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但他闭不上眼睛。
他似乎反反复复的看到白天的场景,又似乎只是错觉。
鹿汀朝猛地坐了起来。
他狠狠闭了一下眼,又猛力的摇头,然后勉强的扶着床边,四周看了看。
鹿汀朝想喝一杯冰水,床头除了费允承临出去前留下的一杯睡前低蛋白补液之外什么都没有。
在壁灯昏暗的视线中,鹿汀朝摸索着下了床,他没找到房间内最大的那盏吊灯到底从哪儿能打开,也依旧不习惯穿拖鞋。
鹿汀朝光着脚走出了这间最大的主卧。
到底是入了夜,走廊里的光线半明半暗。
一路上遇到许多大概是别墅内的工作人员俯身问好,却没有人敢主动跟他搭话,直到鹿汀朝先开口问清了吧台的位置。
一名菲佣这才急忙让鹿汀朝在原地等待,她飞快的下楼去给鹿汀朝倒水。
只是站在这里也很奇怪。
鹿汀朝对这座巨大的祖宅并不熟悉,也不敢走太远怕等会儿菲佣过来找不到他,他贴着墙根,顺着漫长的实木走廊一点一点慢悠悠的往前。
白净细嫩的脚踩在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尽头的一间屋子。
这是鹿汀朝这一排走廊走过来唯一透过门缝亮着灯的房门。
鹿汀朝有点好奇的在门口停下来。
他贴近门缝听了听,没有宿鸩的说话,他倒是好像听到了阿治的声音。
阿治说:“宿鸩的确是把好用的刀,手脚和心思都很适合,只是他那个内地的哥很碍眼。”
鹿汀朝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这句话。
阿治:“不过他哥倒也算是懂事,自己想不开死了,也省得我再琢磨。”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是杯底落在书桌案上的声音。
费允承开口:“那种东西,死了活了,没什么可值得说的。”
第47章
什么是那种东西?
费允承平日并不会特意用粤语和下面的人交流, 因此每一句话鹿汀朝都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依旧没听懂,那种东西是指什么?
就像鹿汀朝其实从来没听过费允承用这种语气讲话。
“鹿先生……你点喺呢度?”
一个显得并不自然的声音从旁边楼梯的位置响起。
鹿汀朝一愣,才发现是刚刚去楼下替他拿水的菲佣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