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谈话声似乎短暂的停了片刻。
紧接着房间门被由内打开。
鹿汀朝看到了阿治微皱的眉。
阿治:“你……”
“让他进来吧。”
费允承平稳的声音也一并传了过来。
随即书房门被彻底拉开, 走廊晕黄的灯光只能洒进书房内的一小片位置——
而费允承就坐在落地窗边的桌后, 微微抬眼, 对上鹿汀朝的视线。
书房内光线是暗色调的。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鹿汀朝觉得费允承的视线也是暗色的。
幽沉的神色将书房的边边角角处在阴暗里不停勾画。
在这一刻。
鹿汀朝突然想, 这座老宅里,可能唯独只有这间书房里的所有设施和建筑大抵才是费允承钟爱的风格。
“来, 宝贝。”
在沉沉的落地灯晕开的光影里, 费允承向鹿汀朝招了招手。
厚重古老的实木桌从鹿汀朝的角度看上去其实很像是一块森林原木切出来的模样,搭配了格外宽阔的转椅。
桌后的书架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平日里常见的方正模样,而是像是被人收工雕刻出嶙峋的角度和痕迹, 显得格外不驯,却又生生被一本本老古董巨头树木压住了棱角。
地板是红木色系, 上面铺就了一层绵密的隔音地毯。
鹿汀朝一步一步走过去的时候, 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在费允承面前停止,最后几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被脚下绊了一下, 整个人向前跌过去。
然后,费允承伸手拉住了他。
是一个非常熟练而且自然的动作。
鹿汀朝的恶人先告状本领是从小就自然培养出来的,几乎完全违背他的所有理性思考。
于是在他跌倒的第一秒, 条件反射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怎么这么黑黝黝的, 好烦啊……费允承,你不会破产了叭?!”
彻底安静的房间里, 鹿汀朝似乎听到阿治和门口菲佣的吸气声。
费允承轻轻笑起来:“没有,宝贝。”
费允承道:“朝朝这么难养,怎敢破产。”
鹿汀朝被费允承带着在幽暗中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圈在怀里坐下来。
费允承微一抬手:“阿治。”
阿治点头,走过去几步将这个房间的灯全数开了。
明亮的光线重新倾泻进整个书房。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撑了一下让自己坐正,才发现刚刚费允承竟然是圈着他坐在了腿上。
刚刚鹿汀朝伸手撑的位置,恰巧就在费允承的腿上。
此时此刻,白生生的纤长的五根手指还扒在刚才的位置。
鹿汀朝:“……”
啊……
鹿汀朝有些茫然的看着费允承望过来的眼睛,手指向里抓了抓,碰到一片坚实的肌肉线条。
整个书房的气氛仍旧是死寂的。
偏偏费允承格外淡定的用一只左手轻轻巧巧的圈着鹿汀朝的腰,手臂几乎绕了鹿汀朝腰线的满圈。
另一只右手还放在桌案上。
书案正中,似乎是一叠打印整理好的资料。
注意到鹿汀朝的目光。
费允承随手搁下钢笔,轻柔的在鹿汀朝侧脸上亲了一下:“好摸吗?宝贝。”
鹿汀朝:“……”
鹿汀朝烫手山芋似的缩水手:“我不是故意摸的!”
“嗯。”
费允承似乎也并不介意,他单手环抱起鹿汀朝简直是一件看上去无比轻而易举的事,又将鹿汀朝整个人往他怀里抱了抱,“坐好。”
鹿汀朝:“……”
这个姿势的抱抱鹿汀朝曾经也拥有过很多次,然后还会有其他的……唔。
但鹿汀朝并不太了解……其实Daddy也可以这样抱吗?
鹿汀朝的父亲从没有抱过他,长大后鹿汀朝才了解,父母总应该会抱一抱自己的孩子的。
越往里坐的角度越很不容易坐稳。
鹿汀朝伸手扶了一下费允承的肩膀——和他腿部的肌肉线条一样,费允承的肩线也是格外硬朗的。
坐得鹿汀朝有一点疼。
“……老男人。”
鹿汀朝小小声的嘀嘀咕咕。
费允承没听清:“嗯?”
鹿汀朝扭开头,百无聊赖的在费允承怀中踢着光溜溜的脚:“我没说话。”
费允承顺着怀里的人宽松的睡衣一路向下,才发现在自己怀中那一双晃悠晃悠的白生生的脚,对阿治道:“让Kim把地暖开了。”
阿治犹豫:“您不是觉得闷热……”
费允承:“没事。”
阿治只得点头下楼了。
费允承才对还站在门口的菲佣道:“朝朝让你拿什么?”
菲佣不会说普通话,但终归能勉强听懂,赶忙道:“鹿生口渴,想要饮水,我去取了。”
“放这里吧。”
费允承微微一点桌旁的小几,“让厨房备一些茶点,现在送上来。”
菲佣立刻应了:“好嘅。”
转身出去的菲佣正好和重新进门的阿治擦肩而过。
阿治随手关上门,大概是见到鹿汀朝还在这里,到了嘴边的话不知道是讲还是不讲,犹豫半天。
费允承倒很大方:“说吧。”
鹿汀朝却以为这句话是在问自己,立刻抢答:“为什么宿鸩是把好用的刀?”
阿治:“……”
阿治无奈的目光望过来,似乎无奈里还有些看不清明的波澜:“老板,要不我还是先送小鹿先生回去……”
“无妨。”
费允承左手揽着鹿汀朝的腰,右手将鹿汀朝耳边的发丝慢而温柔的拨去他耳后,“朝朝问了,你就回答。”
阿治沉默了片刻,随即道:“抱歉,鹿先生,我刚刚没听清楚你问了什么?”
鹿汀朝:“……”
鹿汀朝难得有点坚定:“我问宿鸩。”
“哦。”
阿治想了想,“只是一个形容,他工作很利落,完成工作到位,没什么其他的。”
鹿汀朝盯着他的眼睛,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De……De……你老板,说的那种东西,是指什么?”
鹿汀朝面上的表情显得很认真,道:“宿鸩他哥哥不是宿宁郁吗?他是人,不是东西。”
阿治:“……”
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但鹿汀朝似乎觉得阿治脸上略过了很快的一丝情绪。
刹那而过,快的难以捕捉。
鹿汀朝问:“你怎么不说话?”
阿治:“……”
阿治看了一眼费允承:“老板,我实话实说?”
费允承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他微微弯了一下在嘴角,似乎很轻的叹了口气:“朝朝,宿宁郁是个蠢货。”
鹿汀朝愣住了。
鹿汀朝不得不仔仔细细想了好几秒钟,才确认就在刚才——费允承的的确确说了宿宁郁是个蠢货。
可偏偏鹿汀朝一直觉得宿宁郁是绝顶聪明的人。
鹿汀朝立刻道;“胡说。”
鹿汀朝:“你都没考上北城最好的大学,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大学有多难考,你压根都不理解宿宁郁他是个特别厉害的学霸。”
鹿汀朝:“宿宁郁家很穷的,也没钱让他上补习班,他靠自己一直学出来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聪明,我跟你说……”
“宝贝。”
费允承用一根手指抵住了鹿汀朝的唇,“这就是现实。”
鹿汀朝怔了一下,不说话了。
费允承示意阿治退出去关上门。
随着轻轻的一声门响。
费允承悠然的声音像是这个世界上最缓和的大提琴:“朝朝,你不是在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很好奇宿宁郁为什么要自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