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汀朝:“为什么?”
费允承:“因为他已经是个废物了。”
费允承啄了一下鹿汀朝的耳尖:“他抱着希望来港城见他弟弟,希望攒够钱进行手术,可有什么用呢?朝朝,你给他的手术很成功。”
“可这类手术后的病人根本不可能长期负担他的专业性工作,再简单一些来说。”
费允承道:“宝贝,他连以前教授组里的实验室都要进不去了。”
鹿汀朝下意识伸手攥住了费允承的衣角:“可是……”
“我说他是蠢货——”
费允承反手握住鹿汀朝的手,慢条斯理的揉捏着他的每一根手指,“是说他从一开始的专业就选错了路。朝朝,你很用心的救他,花了很多钱。”
费允承:“可惜他只是个没用的蠢货,如同这个世界上的太多人一样。”
鹿汀朝猛地摇头:“不是你说的这样……”
“就是这样,宝贝。”
费允承亲了亲怀里的人,“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坐在这里,你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无数蠢材铺就得路。”
费允承:“他们是看不明白方向,搞不清前路,闷头追赶,只会越来越偏的人,而朝朝……”
鹿汀朝嘶声:“我不是!”
鹿汀朝鲜少用这种声音说话。
他的语调向来软软糯糯,带着种天真的轻快和无辜。
不像现在。
鹿汀朝愣了一下,伸手去抹眼睛,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哭了一脸泪水。
狼狈的眼泪顺着他通红的眼眶像是毫不值钱一般扑簌簌落下来,鹿汀朝呆呆停了半晌,才又重新道:“我……”
“你当然不是了,宝贝。”
温柔的手指还带着惬意而和煦的暖意,微微沁着淡香水的男士手帕无比小心翼翼的抚过鹿汀朝那张漂亮的哭泣中的脸。
费允承随即微微低头,一点一点的吻去了鹿汀朝缀在眼睫上的泪:“朝朝,你是被众星捧月的宝石,是万众瞩目的珍藏。”
费允承的语气是珍惜的:“是独一无二的昂贵战利品。”
鹿汀朝没能听懂这句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艰难地靠在费允承的怀里喘息,极为勉强的小啜了几口他递过来的水杯中的温水,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疲倦。
费允承伸手为鹿汀朝披上他的外套,将人抱在怀里耐心又细致的低声的哄,然后抱起鹿汀朝,轻松地就像抱起一个稚嫩的孩子那样。
来到书房的落地窗前。
在这座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座半山的别墅无时无刻彰显着主人无法替代的身价。
就如同这扇落地窗,从内向外看去,港城辉煌的夜景一览无余——
远处,维港熙熙攘攘的船流灯火通明,各色风帆摇曳,在夜色的风声中鸣笛起航。
这是金钱堆砌的景观。
鹿汀朝被费允承抱在怀里,寂寂的看了许久,突然问:“费允承,是不是如果我不住在你这里,我的一生也看不到这一幕的风景。”
“嗯?”
费允承似乎没想到鹿汀朝会这样问,及其难得的思索了几秒:“不会。”
山间的晚风从半开的窗棂里卷进来,吹起鹿汀朝额边的头发,拂过费允承的面颊。
费允承用遍布老茧的手指轻轻卷起那缕发丝,低低笑了一下:“朝朝值得。”
鹿汀朝的唇线绷的很紧,像是唇齿间紧紧咬着,渐渐连上下唇内侧都带了几丝血腥的气息。
“别咬。”
费允承蹙眉,伸手探进鹿汀朝咬紧的齿印之间,“鹿汀朝,松口。”
鹿汀朝和那跟手指顽抗许久——最终,他力竭的松开唇齿,在费允承的那根手指攻城略地的时分,狠狠咬了他一口。
那是鹿汀朝用尽最后仅剩的力气咬的最后一口。
费允承却仅仅只是身形微微顿了一秒,连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仿佛受伤的是另一个人。
浓郁的血腥味终于顺着唇线缓缓渗入了鹿汀朝的舌尖和口腔——他尝到了费允承血的味道。
也是酸涩的,腥甜又微苦的。
鹿汀朝的勇敢仿佛是短暂的号角,他下意识松开了口,扭头向费允承就要解释:“我不是……”
费允承却将那根带着血痕的手指贴在了鹿汀朝柔嫩白皙的漂亮脸蛋上。
只瞬间。
殷红的血像是某种印章似的盖上鹿汀朝的侧脸。
费允承甚至满意的连喉结都上下滚了滚,轻声道:“没关系,朝朝。”
这扇落地窗的镜面反射里,鹿汀朝看到了自己和费允承的身影,不够清晰,没能印出他侧脸上的痕迹。
在鹿汀朝游移不定的视线里。
费允承低头吻了吻鹿汀朝的发顶:“你想怎样,都没关系。”
鹿汀朝身形一僵,像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不动了——
他终于看到了落地窗上完整的他和费允承的模样。
费允承的身量和庄稷与莫岭南都不同,他并不是健身房练出的身材,因此他的肌肉更加紧实而厚重,从镜子里倒映的时候,更显出一种格外突出的压迫感。
而此时此刻。
费允承环着他的样子,庄稷也曾经无数次的这样抱过他。
一股倏然由脚底向上升起的凉意浸透了鹿汀朝的每一寸皮肤,然后如同入侵的巨蟒一般,渗入骨髓,冷得鹿汀朝几乎要打寒颤。
那种肺腑的寒意浸泡着鹿汀朝的每一寸骨髓,让他的思维在这一刻陡然更加清晰。
鹿汀朝听到自己细声说:“他们不是蠢材。”
费允承的思绪不知飘在那里:“什么?”
鹿汀朝说:“宿宁郁不是蠢货,你说的那些人也不是蠢货。”
鹿汀朝:“他们都有……很努力的生活。”
费允承不置可否,揉了揉鹿汀朝的耳垂:“朝朝乖。”
鹿汀朝闭了闭眼:“我才是真正的蠢材。”
费允承微微顿了一下。
“我才是真正什么都不会的人,才是真正永远靠着别人生活,永远依附着别人的人……”
鹿汀朝哭得通红的眼睛大大的睁着,那双格外明媚,曾经被无数媒体反复拍摄的眼睛几乎占据了他的小半张脸,夺目得惊心动魄。
大滴大滴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沿着那双眼的眼眶滚下来,沿着精致的脸颊线条一路向下。
鹿汀朝的声音已经哑透了:“我……”
“这就是永恒的价值理论,朝朝。”
费允承却并没有意识到鹿汀朝的僵硬,也或者说他意识到了,但并没有在意。
他兀自牵过鹿汀朝的手,十指相扣。
费允承道:“我愿意为你出这个价格,你所在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应得的价值。”
费允承:“不难过,好不好?”
鹿汀朝低头看看两只交握的手,许久,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不对的。”
费允承却道:“这是对的。”
费允承终于吻了鹿汀朝的唇:“朝朝,这是我给的价格。”
鹿汀朝终于茫然的回头看过来。
身后港城万千壮丽的灯火倒映在他闪烁明媚的眼睛里,不及他一个人独自璀璨。
于是费允承重新又吻了一遍:“朝朝,你值得这个价格。”
鹿汀朝缩起的手指向内抠进肉里,带起一阵又一阵的生疼。
因为宿宁郁入不了费允承的眼,所以他被赋予了一个“那种东西”的价格。
因为宿鸩是阿治手来的好用的手下,所以他被赋予了一个“一把刀”的价格。
因为这港城万万千千的人永远也无法眺望到费允承的生活,所以他们统统被费允承赋予了一个“蠢材”的价格。
又因为鹿汀朝客在他乡,所以最终——
费允承给了他一个“值得”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