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宗礼拿走自己的杯子,没让他碰,“又往里加盐了?”
方寸皱眉,“什么呀。”
冯宗礼看着他,方寸想起来自己加了很多盐的番茄炒蛋,他嘟嘟囔囔说:“那是意外,我做菜不太熟练,但也是一份心意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冯宗礼盯着方寸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厘厘,你嘴里真是没一句真话。”
方寸一愣,“我跟你说的都是真话。”
冯宗礼放下杯子,目光定定地落在方寸脸上,“那我再问你一次,梁郁是谁。”
他提到梁郁的时候,身上的压迫感一下子出来了,他的眼睛,深沉蕴藉的眼睛望着方寸,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话。
方寸嗓子有些发干,他意识到不能再糊弄冯宗礼了。
“梁郁是,”方寸闭了闭眼,“是我以前的暗恋对象。”
“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俩很久没联系了。”方寸语速飞快,向冯宗礼表明立场,“我不跟你说是怕你多想,不是故意瞒你的意思。”
方寸看冯宗礼的表情,冯宗礼脸上是他一贯的沉静从容,他另拿了个杯子,倒了杯咖啡推给方寸。
“我还没见过你暗恋人的样子呢,跟我仔细说说。”
方寸不愿意,“这有什么好说的。”
冯宗礼坐在椅子里,慢慢地摩挲咖啡杯,“作为你的丈夫,我应该完全地了解你。”
方寸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回忆。
梁郁是方寸小学的时候搬过来的,俩人做了快十年的邻居。方寸小时候孤僻,没有人跟他玩,只有梁郁愿意带着方寸一起玩。梁郁有和方寸截然不同的家庭氛围,从小到大都照顾他,事实上,方寸除了梁郁,也没有别的心动对象可供选择。
冯宗礼问方寸,“你喜欢梁郁什么?”
方寸想了想,“梁郁挺优秀的一个人,长得好,成绩好,开朗幽默有礼貌,比同龄人聪明靠谱,大家都喜欢他。我爸那么挑剔的一个人,也经常夸奖他。”
冯宗礼喝了口咖啡,“那时候你高中,学业那么忙,你们还能经常见面吗?应该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他学校找他。平常你们怎么见,在阳台上隔岸相望?你们住的那么近,你会在楼上看他出门了没有吗?”
方寸越听心里越烦躁,被勾起往事是一方面,把这些赤裸裸地铺在冯宗礼面前是另一方面。
冯宗礼看着他强压着脾气的模样,继续说:“你会纠结梁郁喜不喜欢你吗,每天晚上辗转反侧?为了赢得他的喜欢,你有没有做出什么改变,尝试变得更加讨喜,变得开朗些,活泼些?”
方寸猝然打断他,“你说这些干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
冯宗礼看着方寸,他对方寸的喜欢很复杂。
方寸乖巧的时候他满意,他喜欢方寸做一个合格冯太太的样子。方寸生气的时候他也觉得有趣,那是被他逼到受不了,露出的一点真实。
“你父亲夸奖梁郁的时候,你嫉妒吗?”冯宗礼看着他,“像嫉妒我一样?”
方寸脑袋一下子炸开了,他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变得阴郁,讽刺,几乎不用任何思考就摆出反击的姿态,“谁说我嫉妒你,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冯宗礼欣赏他的表情,心动地一发不可收拾。
“你没有摆脱你的父亲,你想要的始终是你父亲的认同。”冯宗礼怜爱的看着他,在方寸眼里,却充满了恶意。
“厘厘,你怎么这么可怜啊,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你搭上你的婚姻,你的前半段人生,说是为了反抗你爸爸,其实你做的一切都是围着你爸爸在转。”
“你做梦都想得到你爸爸的认同,哪怕他并不在意——”
“你别说了,别说了!”
冯宗礼看着方寸的表情一寸寸崩塌。
“我跟我爸的事情轮不到你管,跟你有什么关系!”方寸把咖啡杯重重砸在桌子上,转身就往外走。
“当然有关系。”冯宗礼说,“你忘了吗,是你自己默许的,由我来处理。”
冯宗礼站起来,走到方寸面前,“方寸,有时候认清事实有助于你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
方寸咬牙切齿,“你说什么是重要的。”
冯宗礼捏着方寸的下巴,冰凉的吻印在方寸嘴角,“你和我,我们的婚姻才是重要的。”
“以后不要见梁郁了。”
“凭什么,”方寸冷笑,“梁郁跟我有十来年的交情,论先来后到,你才是后来的那个。”
冯宗礼面色沉了下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寸,“我是你的丈夫,我跟梁郁有什么可比的。”
“你就是个神经病,”方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要跟你离婚,我不跟你过了。”
冯宗礼周身的气息骤然冷了下来,平常的温和持重瞬间被狠戾取代。
“方寸,你说什么?”
方寸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要,跟你离婚!”
哗啦一声脆响,冯宗礼手里的咖啡杯砸在地面上,碎瓷飞溅。
“我给你一次机会,把这句话收回去。”冯宗礼的话一字一句,压抑着怒气,粘稠地化不开的紧张气息中浮动着一触即燃的暴戾因子,骤然逼近的压迫感让方寸不自觉后退两步。
方寸喉咙发紧,他犟着一张脸,迎上盛怒的冯宗礼。
他仰着头,那细白的脖子脆弱得好像一碰就能折,偏偏支撑着那张不知死活的脸。
冯宗礼的手掌抚上他的脖颈,按着他皮肤下跳动着血管,“方寸,结婚是你提出来的,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敢说离婚这样的话,你对婚姻太不负责任了。”
方寸被他掐的脖子生疼,吞咽都有些困难。他瑟缩了一下,眼里已经浮现后悔。
工作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剧烈的声响吸引了很多人来看。
冯宗礼拽着方寸出来,不由分说地将他拖上楼。
方寸跑得两只鞋都掉了,磕磕绊绊的跟着冯宗礼,“冯宗礼,你冷静一点,我不是,我……”
冯宗礼并不听他的话,方寸手腕已经被勒得发青,他看见董阿姨,像看见了救星,“董阿姨,董阿姨你帮帮我……”
方寸向别人求救,冯宗礼充耳不闻。
董阿姨忍不住上前一步,那边冯宗礼已经把方寸拖上了楼,门关上了,方寸的声音变得模糊。
他的两只手被冯宗礼拿皮带反绑了起来,整个人趴在地毯上,两只脚蹭着使自己远离冯宗礼。
冯宗礼手上有从工作室顺手带出来的木尺,木尺垂在方寸面前,像极了恐吓。
冯宗礼看起来气得不轻,呼吸声粗重,他坐在方寸面前的沙发里,平复情绪。
“我……”这会儿房间里安静下来了,方寸任何一点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想服个软,说他知道错了。可他心里还是不服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都快叫他硬气起来了。
冯宗礼冷笑,“还是不知道错。”
方寸头皮发麻,他眼睛盯着那根木尺,唯恐他下一秒就落在自己身上。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是太生气了,我说错话了。”
冯宗礼把方寸拽起来,“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怕了。”
“方寸,我那么喜欢你,我舍不得真的整治你。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说离婚,这么轻易地就把这两个字说出来了,”冯宗礼摇头,叹气,“我真是,心脏都受不了。”
方寸越听越胆战心惊,他声音低低的,“我不是有意提……的。”
他不敢再提这两个字,辩解也很费劲,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再咽回去。
冯宗礼不为所动,他甚至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完了。
方寸开始哭,哭声大,眼泪少。
冯宗礼就盯着他哭,他还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看着方寸的目光越来越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