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站起来,总觉得闷得慌,不知道是屋里太热了还是怎么样。
他拎着车钥匙出门,佣人拦住他,给他看客厅的钟表,“太太,还有半个小时就八点了,先生还等你的电话呢。”
方寸绕过佣人,“这还不简单,你把钟表电池扣了,不就到不了八点了。”
方寸开车漫无目的地晃悠,最后绕到了一个小公园。
这地方方寸以前上学的时候总来,现在竟然还没倒闭。
他把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下车走进公园。
小公园里很热闹,周围都是居民区,广场上有很多摆摊的人,套圈,填色石膏娃娃,打气球,各种饮料小吃应有尽有。
方寸在长椅上坐下,旁边的沙地是个小型游乐场,很多小孩子在挖沙子滑滑梯。
方寸裹紧了衣服看着他们玩,衣服里面手机一直在震动。方寸拿出手机看了看,是晚上七点五十的闹钟,他把闹钟关掉摁掉,也不回家。
几个小孩跑到方寸前面,看起来应该是小学生,手里拿着仙女烟花棒,打火机一点,火花四射,欢呼声不断。
方寸环顾四周,没看见有卖烟花爆竹的,他问那个小孩儿,“哪买的?我怎么没看见有人卖啊。”
“卖烟花的已经走了。”
方寸看见小孩手里还有一把,跟他商量,“能匀我两根不,我跟你买。”
方寸掏兜,掏出来手机,钥匙和卡,没有一毛钱现金。
小孩看着他,他又没手机又没卡。
方寸厚着脸皮说,“那你能借我点吗。”
小孩送给方寸两根烟花棒,“你们这些大人真是不靠谱,你要打火机吗?”
“我有,”方寸说:“谢谢小孩哥。”
他从兜里掏出火柴——方寸兜里总能掏出火柴,这好像是他的固定任务,随机看见冯宗礼的火柴并揣起来。
方寸划亮火柴,点燃仙女棒,仙女棒在他眼里放了一场璀璨的烟花。
方寸忍不住挥舞了两下,拿手机拍了张照片。
照片要发给谁,方寸没想好,他最后谁也没发,把手机放下了。
刚一放下,手机铃声响起来,方寸心情不错,拿起来接了,“喂?”
来电是杜如青,她很着急的样子,“厘厘,你现在在哪儿呢?”
方寸说:“我在外面呀,怎么了。”
杜如青说:“大晚上的,怎么不回家呢!”
方寸眉头皱起来,她听见电话那边有不太清晰的方敬山的声音,“都多大的人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
杜如青还在问方寸,“你怎么回事啊厘厘。”
方寸手里的烟花慢慢燃尽,他张了张嘴,“我出来走走,心里闷得慌。”
“那你也应该跟家里人说一声啊,”杜如青说,“给冯宗礼回个电话,知道没。”
方寸捏着手机,“知道了。”
方寸挂掉电话之后又坐了好一会儿,小孩哥把手里所有的烟花都放了,跟他的小伙伴跑到别的地方去玩。
方寸站起来,跺了跺有些麻木的双脚。
他往公园外走,门口路灯下停着他的车,他走过去,车窗降下来,里面坐着冯宗礼。
冯宗礼周围是大团大团的阴影,方寸忽然觉得空气变得稀薄,像是有什么扼住了他的脖颈,叫他呼吸不上来了。
他在冯宗礼面前站定,深呼吸了几下,说:“你故意的。”
冯宗礼手上戴着一双黑色皮质手套,他把双手放在腿上,神情从容而矜贵,“你一声不吭地跑出来,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所以你拿我爸妈来压我。”
方寸觉得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所有权从方寸爸妈那里换到了冯宗礼这里,并且大家都默认同意了。
“方寸,”冯宗礼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你不该用这种眼神这么看我,你是把对你爸爸的不满迁怒到我身上,我也很委屈。”
“你一点也不委屈,”方寸说:“你是帮凶。”
“我不是帮凶,”冯宗礼笑着说,“我是你的救命稻草。”
方寸自己拿冯宗礼当救命稻草去跟方父对抗,去从那个家里逃脱,是他自己要求的跟冯宗礼结婚。现在没玩好,也不能怪在冯宗礼身上。
他还在笑,方寸恨死了他脸上的笑。
回到家,冯宗礼抓着方寸,径直上楼。
佣人们该避开的避开,他们对接下来的事情心知肚明,心里也嘀咕,方寸真是个不记打的人,永远惹冯宗礼生气,永远有下一次。
楼上卧室里,方寸在冯宗礼的视线中脱掉全身衣服走进浴室,他扶着浴室的墙,背对着冯宗礼,热水冲刷他的皮肤。
“我今天真的很不高兴,厘厘,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你第几次不听我的话。”
冯宗礼站在方寸身后,手指在方寸背上游走,他可以清晰地看见方寸每一寸皮肤是如何在战栗。
“想要听话你去养条狗好了,”热水从方寸脸上划过,他闭着眼,“当然了,你压根也没把我当人看。”
方寸话音刚落,头皮就传来一阵剧痛,冯宗礼抓着他的头发将他拽过来,低下头同他亲吻。
冯宗礼的唇很凉,动作却很凶狠,毫不留情的攫取方寸口中的空气,直到方寸有些窒息。
冯宗礼松开他,方寸眼前发黑,晃了晃才站稳。
他把洗干净的方寸放在床上,打开衣帽间镜子旁边的抽屉,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方寸脸都白了,他躲进被子里不看。
这次冯宗礼没挑什么小玩意儿,方寸在被子里闷着头藏了一会儿,耳朵边忽然传来高高低低的喊叫和喘息。
他睁开眼,从被子里钻出来,电脑上白花花的肢体纠缠的人,方寸哭喊的模样出现在屏幕里,很快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方寸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他爬起来砸了电脑,看向床边气定神闲的冯宗礼。
冯宗礼抓着他挥过来的拳头,拧着他的胳膊将他压在床上,“我今晚心情不好,做的或许会有些出格。”
“不过,这也是你应该承受的,”冯宗礼毫不在意身下方寸的叫骂,“你是我的妻子,我包容你的叛逆,你也应该安慰我的情绪。”
夜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能让方寸变成他喜欢的模样。
方寸再次醒来,是第二天的傍晚,他的嗓子又干又疼,完全说不出话。
冯宗礼递了杯水给他,方寸蒙着头,伸手去接,细白的胳膊上都是淤青的指痕。
冯宗礼已经选好了学校,宣传页拿给方寸看。
“我不去。”方寸哑着嗓子,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冯宗礼把椅子搬到床边,捡起方寸扔掉的宣传页,慢条斯理地说,“你不去,是因为害怕吗?”
方寸嗤笑一声。
冯宗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害怕,即使你有足够的学历,也没有足够的能力。你害怕被别人发现,你跟别人的差距不单单是一个机会,你是实实在在的,没有什么才华。”
“做了可能会失败,不做就永远不会失败,”冯宗礼道:“有效的逃避手段,是你的风格。”
方寸呼吸声越来越重,他背过身,不看冯宗礼。
冯宗礼有些怜悯的看着他,“你看多了你爸爸失败的样子,你发誓不会成为另一个方敬山,其实你比你爸爸还不如,因为你连做都不敢去做。”
“方寸,你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吗,你有跟你狼狈为奸的朋友,不管怎么样,供养你吃喝学习的父母,你的处境好过了绝大多数人。你心里清楚的知道,所以你又觉得,其实是你对不起所有人。”
方寸拿杯子砸他,“不许你说我朋友。”
冯宗礼嗤笑了一下,“又自负又自卑,永远在拧巴,永远在批判,永远有很多很多的抱怨,这就是你,方寸。”
方寸从没觉得这么狼狈过,他的无能、虚伪和懦弱完整地落在冯宗礼眼里,如果羞耻能杀人,方寸现在就可以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