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子烨其实并没有什么乐于助人的好心肠,他自己活得就很不容易了,别人的苦难与他何关?只是越见证了此人的龌龊不堪,他越发难以接受这人和自己心目中的神明有着一丝一毫的牵扯。
愤怒涌上心头,他的杀意猝然浓烈。
邬子烨冲了过去,一脚将宋渊踹翻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到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宋渊连脏话都没能骂出来,紧接着就被遏住了喉咙。
旁边的服务生得到了自由,扯了扯衣领正要对突然出现的连帽卫衣男生表达感激——眼前白光一闪,看到他掏出一柄雪白的刀子,按着地上那醉汉,狠狠刺了下去。
“啊——!!!”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爆发出凄惨的嚎叫。
被酒吧内沉重的鼓点和音响遮盖了动静。
服务生惊魂未定地瞪大双眼,看向那醉汉下腹弥漫的血色,双腿一软靠着墙壁跌倒在了地上。
他在这种场所打工,见惯了酒醉后非礼服务生的无赖,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从未想过会让对方遭受这样的代价。
然而还没完,那柄沾了血的刀子再次被举了起来。
醉汉的脸已由猪肝色转为了惨白,下腹中刀的剧痛让他额头糊满了冷汗,面孔狰狞扭曲,像一条死鱼在冰凉的地砖上抽搐着发抖。而把他按在地上的男生,侧脸平静到了诡异的地步,举起的手很稳,这一次直冲着胸口而去。
他要杀了他。
这是在杀人!
服务生脑子一嗡反应过来,本能地手脚并用向外爬,眼前却又闪过一道步伐急切的身影,伴随着浅淡的和这个场所格格不入的香气,犹如一缕清风卷入混沌,他不由自主回眸望了过去。
那身影高瘦颀长,衣衫随着跑动扬起,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脚精准地踹在了那卫衣男生手中的刀柄上,沾了血的刀子飞了出去,在地砖上滑出一截。
男生被拽住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拽住他的手臂肌肉绷紧,线条优美,青色血管像白瓷上自然形成的纹路。
男生平静的神色裂开,似茫然似困惑,黑不见底的眼眸透进了一缕光。
啪。
宋矜郁一巴掌重重地甩到了邬子烨脸上,打得对方偏过头。
“这就是你要做的事?”他的指尖发着抖,厉声质问半跪在他脚边的男生,“你想把自己毁掉吗?!”
邬子烨愣了许久才缓慢地摇了摇头,瞳仁越发明亮,痴迷地仰望降临眼前的神明:“老师,他害死了我的爸爸,他还伤害过你,他该死。我要亲手杀了他。”
老师竟然来找他了。
自己何德何能啊。又让老师为他操心了。
但是真的……好开心,开心得想要立刻去死也无所谓。
“那也不值得搭上你自己。”宋矜郁松开了邬子烨的衣领,转为双手捧住对方的脸,眼底弥散出复杂的情绪。
来的路上他已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真相。宋渊曾经说过的“程廷峥救了他一命”,宋渊支支吾吾的掩饰和辩解,邬子烨父亲的死和对自己的别扭情绪,他全部都串了起来。
这件事他难辞其咎。
扫一眼地上还在扭曲着的宋渊,宋矜郁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邬子烨的视线:“听老师的话,不要再想了。”
手指拭去男生脸上的汗,他把对方抱在怀里,抚摸后脑勺:“别担心,这些事情老师都会处理,接下来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你上次留下来的画我寄给了F国的一家画廊,他们给我回信很喜欢。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老师不许你为这种东西毁掉自己的人生。”
他的动作温柔至极,嗓音平和轻缓似山泉流水,轻而易举将连日的阴霾化为霁月晴空。
邬子烨呼吸逐渐急促,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于难以抑制地埋在他的怀里痛哭出声:“……老师,对不起。”
是老师对不起你。
宋矜郁艰涩垂眼。
若不是他当初对被猥亵的事选择逃避,任由宋渊这样的烂人逍遥法外,又怎么会在多年之后害了另一个家庭。
程廷峥不会帮他平息麻烦,更不会有今天。
“小心!!!”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尖叫的提醒。
瘫坐在墙边的服务生怎么也没想到,那挨了一刀的醉汉竟然还能爬起来,捡起刀子,跌跌撞撞向那二人刺了过去!
宋矜郁回头,反应极快地抬脚,用力踹在了宋渊本就有伤的腹部,把人彻底踹得昏死过去。
一道鲜红的血甩了过来,溅在了他浅色的衣衫上。
……
保安延迟赶到,宋渊被拖去了急救,宋矜郁则陪着邬子烨进了警察局。
“不想说的话不用说,保持沉默就可以。”宋矜郁率先接受了问询,温声吩咐邬子烨,等在了大厅里。
他已经给程凛洲打过电话了,拜托出差的人尽快赶过来——事情发展成这样不可能再瞒着对方了,而且也只有他才能确保邬子烨完全没事。
虽然有点没出息……
宋矜郁仰头靠在大厅的铁质座椅上,眼眶隐约泛上热意。他现在确实非常需要见到程凛洲。
可是他去X市出差了,赶过来会要很久吧……
警局外面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类似皮鞋叩击地面的响动。
宋矜郁没动,他听得出不是自己想的人。
但接着,这人冲到他面前把他拽了起来,力道巨大让他的骨头都能散架:
“宋矜羽!”
这声音很熟悉,似惊雷捶击耳鼓膜,“你对你叔叔做了什么?!”
宋成章瞧见养子身上鲜红的血迹,联想到是怎么来的,瞬间怒不可遏,抡起胳膊往他脸上扇去。
宋矜郁精神涣散,只来得及侧了下身子,于是这巴掌从他的侧脸擦过,打在了发辫和后脑勺上,发绳散落,吊坠砸在了地上,碎成两半。
是程凛洲上次送他的蓝色翡翠,他今天才第一次用。
宋矜郁垂眼盯着地上的碎片,冷不丁抬眸,扫了眼仍处在极怒中的宋成章,转身走向值班的警察。警察原本就注意到了这里,立刻过来拧住了宋成章的胳膊。
“你想干什么!”宋成章一愣,不可思议道。
“在警局故意伤人,损毁他人财物,我觉得你有必要被行政拘留。”
宋矜郁重新在位置上坐了下来,胳膊疲惫地撑着头,“这只是今天的事,之后我还会和你算包庇亲属犯罪的账。”
宋成章面色扭曲起来,青白交加地变了又变,最终恶狠狠地吐出一句:
“早知道有今天,我当初就应该让你在海里被淹死!”
宋矜郁垂落的睫毛微微一滞。
“爸?”
一道嗓音却先于他响起。
二人同时望去,年轻高大的青年逆着光站在警局门口,神色有些许愣住,似乎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宋矜郁身上,三两步冲了过来,疑惑迅速被焦急取代:
“哥,你怎么了?你身上怎么有血啊?受伤了吗?”
宋嘉皓半跪在地上,上上下下把宋矜郁检查了个遍,急得嗓音都在发抖。
“我没事,别人的血。”宋矜郁阻止了他,“你怎么来了?”
宋嘉皓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我……程凛洲两小时前打电话告诉我你要来找那小子,他不放心,让我过来看你有没有问题。”提到程凛洲他有些许不自然,但明显是赞同对方的决定的,“幸好。”
宋矜郁垂着眼没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攥紧,骨节泛白。
“宋嘉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