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
齐研猛地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恍惚多久了,手里的平板早就熄了屏,靠着沙发的背也麻木。
“客人,”店员轻轻地说,“你的车洗好了,现在要提走吗?”
“……”
齐研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和眉心,将手里的平板放置在身边,又听见那轻飘飘的声音催促自己,一下子不耐烦起来,火大地说,“你叫魂呢?”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看眼手表,不满道,“为什么这么久。”
“因为轮胎很脏。”
“我叫你洗轮胎了吗?”
“是店长叮嘱的,”顿了顿,店员又补充道,“不用担心,没有附加消费,今天这台车给你免单。”
齐研一听,心里也舒服了点,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拿路人撒气。
“自作主张。”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抬头看了那店员一眼,继续说,“去把你们老板喊来,我有事和她……”
忽然,齐研的声音就这么硬生生卡在嗓子里,瞳孔颤抖两下,死死地盯着面前Oz店员的这张脸。
就像给定在原地似的,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齐研看鬼似地凝视打量,目光再移不开。
店员看上去很疲惫,和视频中的模样大相径庭:更为削瘦,更加苍白;头发长了许多,被随意地扎成一团。工装很宽松,袖子挽到了手肘,带着松垮的手套,露出小臂冷白的皮肤,但因为多年工作,不再幼嫩,而是有了轻薄肌肉的痕迹,与屏幕中晃动的身形交映着。
“客人……”
店员的语气缓缓拉长,好似有些担心,但眼神却很冷漠。
陈羽芒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往前凑了凑,发现这位很会摆谱的大明星像被自己吓到了似的往后急退,神色愈发复杂难琢磨。
陈羽芒置若罔闻,只是冷淡地问:“你到底要不要提车?”
第13章 13. 他爱在邢幡衣服里睡觉
……这个演员好麻烦。
周六,陈羽芒白班。他早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吃了点东西就跑来工作了。总感觉身体似乎哪里不舒服。不过他身体经常不舒服,一般来说熬过劲儿就会好。
但是没有,九小时工作结束,除了中午吃饭一刻不曾休息。陈羽芒撑着把齐研的单整完,还是觉得难受。虽然不至于到晃悠身体的程度,但一直站着很累。
而且巨困,太困了,困得要死。又困又疲惫。
不早退,是因为邢幡的BATUR今晚交车。
齐研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羽芒面无表情地说:“陈羽芒。”
这张脸出现得太突然了,回答得也太快了;齐研还需要再脑子里整理思考,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你还活着?”
陈羽芒终于耐心告罄。懒得再陪,转身就走。“我去给你找个别人对接。”
齐研脸色一变,将他喊住,“等等。”
那天在郊区,他……让他该怎么忘?怎么不好奇?齐研又不是傻子,很多事情扫一眼就能明白,更何况亲历。方诞不懂,但是他懂。邢幡的所作所为不合常理。喜怒无常、不显露情绪是上位者的基本功,这个男人不会莫名其妙不高兴的,他明显是因为视频里的人。
是疼爱的人?珍惜的人?既然引起了明显的负面情绪表现,说明视频里受伤的是他喜欢的东西。他这种人能喜欢什么东西?
齐研给方诞赔罪,转了一笔钱,礼物盒都堆到病房里去了,方诞才肯接他的电话。齐研把他哄好之后,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个视频里的人是谁。
“到这种地步了,你最在意的居然是这个?”方诞似笑非笑地说,“你真是要完蛋了吧。”
“先告诉我那到底是谁啊?”
只听电话那边,方诞语气森冷,轻轻地说了句:“死人。”便挂了电话。
齐研恍然大悟。对啊,演了那么多电影,对这种人来说,得不到的、失去的东西才最珍贵。所以又是一起自我感动——有权有势之后,死掉的小爱人被拉出来鞭尸,能高兴才怪。
邢幡虚伪得可怕,他指不定就是踩着人家尸骨上的位。视频里那张脸,用来当礼物送出去,什么事谈不成啊?
齐研精神恍惚的原因并非外人揣测的那样,是另一个方向的魔怔。他默认陈羽芒死了蛮久,于是开始对着镜子猜自己是不是给人家当替身了。
今天一下子见到,齐研受了虚惊。他见陈羽芒脚步未停没有搭理,口不择言冲人背影喊,“你等等,你认识邢幡吗?”
最近来这的客人经常问,陈羽芒习以为常,“认识,他是常客。”
“你先站住。”
陈羽芒说话做事的态度不太好,作为服务业人士非常失格。齐研看了陈羽芒一会儿,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
不愧是演员,情绪转变很快,气场一提一拉,从紧张到警惕地审视,也就一瞬间的事。
“过来坐下,我有事想问你。”
陈羽芒听见这一句,忽然无力了起来。他垂下眼,肩膀松垮,看起来符合他落魄的人设。
实际上是因为困得快晕倒了。
“找别人问吧,我下班了。”陈羽芒说,“我们不能透露客人的行踪,想结交或者偶遇自己想办法。要联系方式去找店长,或者找个没人的时机去前台电脑那边自己搜。”
齐研愕然极了:“我问的不是……你怎么这样?你为什么这个态度,我好歹是你们店的客人吧。”
“嗯,”陈羽芒摘了手套,扔进垃圾桶,“怎么,要向我们店长举报我?”
“……”
陈羽芒算是为了季潘宁,深吸一口气,“我看过你拍的电影,你长得也特别好看,我喜欢你,我是你的粉丝。所以别为难我了,你先让我回去休息。”
陈羽芒说完就转身,这回齐研倒是没有执着地再把他喊住。
他眼睛酸涩,打了个呵欠。也没看清楚谁正好从门口进来,就这么一头撞到了别人胸上。
陈羽芒捂着脑袋抬头看人,看清楚是谁之后,又没什么表情地绕开了人家。
邢幡当然要拉住他了。
陈羽芒撞到人也不道歉,甚至还当客人不存在。他正准备走,手腕被拉住,人卡在台阶上,忍无可忍地回头说,“下班了。”
邢幡说:“我的车。”
陈羽芒说:“迟到了,客人。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之前我有工作忙所以等等无所谓,但是现在我下班了。你的车在车间,你找别人。”邢幡快点松手然后闭嘴放他回家去睡觉。
邢幡嗯了一声,又问,“你不是说尽心尽力吗。”
陈羽芒也嗯了一声:“我不是说我下班了吗?”
邢幡问:“之前为什么能等那么久?”
陈羽芒说:“之前我是晚班。”
邢幡为什么这么执着。陈羽芒甚至有些茫然,他现在困怠,脑子转得慢,但也发现这个人和之前不太一样。
隔着一道毛玻璃门,齐研表情模糊,“邢先生,”他声音也模糊,“您下午说要来车行接我。但我的车也洗好了。”
其实当时邢幡说得是顺便,但齐研没提。邢幡准备今天直接把换好漆的BATUR开回去。
“是,很巧。我是来接你的。”
听到这个语气,齐研有些愣怔。和以前相比,邢幡对自己说话温柔很多。
齐研有些不自在,“嗯,嗯……其实我来开车也行。之前一直都是坐您的车,最近受您太多照顾……”
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齐研吓了一跳。
陈羽芒拍打了一下邢幡握着他手腕的手,像个朗读机似的重复,“下班了,我要回去睡觉。”那架势,要是邢幡再不松手,他还要继续打人。
“车随便你什么时候提,”见邢幡看着他不说话,陈羽芒声音里夹杂了点焦急,“你不要再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