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研勾了勾嘴角,语气很是温和,他也大大方方地和人开起玩笑,“不对比怎么能知道。怪我,满脑子都是刻板印象,还以为修车就是敲敲打打。”他看着陈羽芒,“胡导找你做技术指导,确实是没找错人。以后还要多多麻烦你。”
折腾一早上班组,对谁都摆冷脸,这会儿到装起来了。女演员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也笑得更真诚了些,对陈羽芒说,“对,以后还得多麻烦你。你看你,授业解惑之后,连带着齐老师心情都变好了。”她凑了过去,握了握陈羽芒的手,“认识一下,我叫陶洁,这片里饰演男主的姐姐,也是‘许家车行’的‘二老板’,还有很多知识要学。以后多关照。”
陈羽芒反应并不大,她见状也不生气,反而弯了弯眼睛,还要继续说什么,那边胡敬喊人了,让除了齐研其他人都过去,似乎是要校对什么剧情。
正好,见识了陈羽芒确实专业,齐研也有心学点东西,其余几人一离开,车间清净多了,他让陈羽芒再教授一下扭矩扳手怎么用能看起来轻便不笨拙,陈羽芒便听话地贴过来,手把手地教授。
两人靠得很近,陈羽芒演示着,齐研照着依葫芦画瓢,有不自然地动作就请教经验,再练习,努力将动作做得漂亮。
齐研感叹,“果然这种事,要熟能生巧。”
陈羽芒有些累了,他懒散起来,往嘴里送了根细长的烟。吸着嗅着,甜烂的樱桃味迸散出来,浓得像一颗熟透的浆果。
薄薄的烟雾消散得很慢。
齐研似有若无地说,“原本还有些尴尬,毕竟那天,我还没反应过来,邢先生就把你带走了。”
“这两天,”齐研一边练习,一边说,“你都在邢先生那里吗?”
齐研说:“身上带着他的味道呢。”
一靠近他就闻到了,陈羽芒身上沾染着那股邢幡身上的花草味。
陈羽芒说:“是吗?”
“你们……”齐研想问,却又要忍住。
他好奇的事很多,但他猜答案应该都不是自己想听到的。虽然这样很可笑,但就当成是他强盛不愿输人的胜负欲作祟吧,被区别对待是一件让人发疯的事。
他不愿意承认有的没的,更觉得方诞说他‘完蛋了‘是气话而非实理。但是他愿意承认自己幼稚心作祟:因为被不公平对待了。而且齐研也看不出自己差在陈羽芒哪里。这不是走心不是走心,只是觉得不公平。
“没什么,”齐研露出一个笑,拆卸的动作已经比刚才熟练多了,他问陈羽芒,“是这样吗?”
“对,没错。”陈羽芒站累了,找了把椅子趴着看他,也弯起眼睛,赞许到,“一般人用扭矩都会砸到手,只是练习几下就能熟练运用,你真厉害。”
“……”
陈羽芒说:“你长得很漂亮,也很敬业。我一直都是你的粉丝。”
“你是我的粉丝?”
“是啊。”
“……我都演了什么作品。最近有坐什么综艺?”
陈羽芒说,“我是颜粉。”
“……”齐研放下手里的工具,“你没必要这样。”
陈羽芒趴在桌子上,像猫似的伸直胳膊,弹了下烟灰,“没必要什么。”
“没必要装模作样地亲近我。”
“话不是你挑起来的吗,既然自己先不舒服,那一开始为什么要说,”陈羽芒咬着烟。他还在感冒,有些鼻塞,所以说话声音偏糯,语调懒散,“我喜欢你,怎么能说是装模作样。我有在很用心的教你呀。”
齐研无奈,“你一直说话都是这个样子?听不出来自己现在语气有多绿茶吗?”
陈羽芒一口一口地啖出甜雾,说话也变得模模糊糊躲起来,他问齐研:“你不喜欢吗?”
陈羽芒讲话温温的,腔调软,尾音翘。齐研听出来了,可能胡敬也听出来了,这是本地人口音,鑫城背景的民国电视剧就有这种口音,一听就好像富了十代的那种轻曼感。
现在没几个年轻人说方言,陈羽芒也不知道在撒什么娇,莫名其妙。
齐研看了他一会儿,侧过头,“既然在车间,还是不要抽烟了。”
“嗯,”还剩下半支,但陈羽芒听话地掐灭了,他见齐研离作业台很近,叮嘱道,“这里,你拆弹簧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操作不当有可能会弹出来,正对着脸,最好离得远点。”
“……好。”齐研试了一下,果然弹了出来,要不是有预料,这个力度打在脸上绝对会留伤。他顿了顿,对陈羽芒说:“谢谢。”
陈羽芒挑了挑眉,忽然觉得,这个演员比想象中要有意思。
齐研感觉到陈羽芒一直在盯着自己。
那目光很古怪。
接触下来,他发现陈羽芒也是个诡异的人。齐研作为演员,和导演一样,识人的嗅觉是有的,几句对话也能隐隐预约地意识到,陈羽芒和邢幡本质同类,像一类货色,更是一路的邪门角色。
齐研开始不自在起来,又觉得有些烦躁,他手里的弹簧片卡住了,撬不动,于是他一边抠一边问陈羽芒,“这个怎么弄?”
却没有得到回应。
“陈羽芒?”
齐研正奇怪地一抬头,忽然对上陈羽芒的眼睛,忽然没由来地心中一震——他还是在看着自己,看得让人背后发凉。
这种目光太奇怪……太令人感到不适了,和张仁帆请客那天,他坐在邢幡腿上、被捏着脸打量的目光极像,虽然还是有些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
陈羽芒看他的目光是友善的,非恶意的,让人不安是因为那不像在看人——陈羽芒满眼都是新奇,像小孩看到有意思的玩具,站住走不动道了那样痴迷。
神经病……
都不正常,没一个正常的。
齐研心里骂了一句,也狠狠骂了窝窝囊囊的自己,最近就是诸事不顺,遇人不淑,走到泥潭里没本事爬出来。金主也就算了,被陈羽芒吓到,不是窝囊废是什么。他好歹也是……
“齐研。”
陈羽芒忽然出声,齐研吓了一跳,“什么?”
陈羽芒还是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他看起来有些好奇,问道,“你们上过床吗?”
齐研毛骨悚然地问,“……什么?”他很快反应过来,先是紧张地张望四周。
二车间是空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工作人员。其他演员都被胡敬叫走了。
陈羽芒声音不高不低,语气很轻,他问齐研:“你和邢幡,上床了吗?”
又问:“他伤害你了吗?”
“这里,还有那边,”胡敬觉得布景还是差点,但也没办法,这片子,本来就不该在这么个‘富丽堂皇’的车行拍,真是哪儿哪儿都违和。光是遮那个Apple TV的墙和家庭影院就废了好大的功夫,恨不得搬个假墙来重刷。
场务头疼,“这个木架做死了,移不开的,要是改装成工具架的话……唉,我怕会有磨损啊。”
“一个架子能多少钱?”
“您还别说,这架子是人家季店长特别叮嘱的,说是什么……”他费劲地回想,念经似的说,“哦,‘是从圣迭戈漫展淘来的一套某游戏大作联名的喷涂套组’二级市场价格贵的吓死人。
说实话,后面那串胡敬一个字都没听懂。他仰起头长叹一声,挥了挥手,说行吧那这快就别动了。
场务着急,“可是这是待客厅门口啊,到时候肯定会拍到……”
正头疼地听着,胡敬敏锐地听见什么动静。他一抬头,往门口看,看清楚是谁,略微一怔,挥手让工作人员先打住,“一会儿再谈。先等等。”
访客来得突然,但不是很意外。
胡敬露出个笑,使了个眼色,让助理跟过来,一起去门口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