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张双人合影,一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端庄地坐在前面,而站在她身后的男性看起来要年轻的多,他身材高大,穿着得体,看着镜头,眸色很深,拍摄角度接近正脸,却依旧能看出他眉弓高挺,眼窝深邃,鼻梁窄而挺立。
只是一张没有太多颜色和内容的照片,画面里的男人笑容薄淡,明明是亲近作态,却给人十足不适的压迫感。
“羽芒?”员工见他久久不动,低着头,本就不太健康的肤色,此时在炽亮的车间顶灯下白得几乎透明。
他又喊了几句,陈羽芒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他看不明白陈羽芒的表情,分辨不出他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这平时极难看到情绪的、安静缄默的这个人,在此时此刻,似乎连唇色都要褪去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车里飘出来的魂魄。
第2章 2. 你看看你
他还想再叫,没想到陈羽芒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什么事。”
陈羽芒的头发有时间没去剪了,长到了可以扎起来的程度,虽然发质软,但没型而且凌乱。原本极薄的眼周皮肤,因为呕吐和睡眠不足而微微肿胀起来。不难看,反而这么艳艳地肿起来,显得他睫根上的细褶更加明显了一些。
这样安静地望过来,比起像鬼,更像只没有被主人好好打理毛发的、重点色的长毛猫。
陈羽芒等了他一会儿,没什么耐心,他收回视线,将那张照片随意地扔回了车里。
“……我看你一直不说话。”员工回过神来,压着心里的酸痒,干巴巴地吞了吞喉咙,没话找话讲,“谁的照片,熟人吗……羽芒,羽芒?干嘛去,这就走了?”
陈羽芒没有说话,也不再看那台车。
他回到1车间,谷恬并不在工作台。陈羽芒脱下身上的护具和装备,穿上外套,准备直接离开。
却又迎面撞上了和谷恬肩并肩回来的季潘宁。
工作室还在做活的员工纷纷抬起头,笑着对她打招呼。
“潘宁。”
“姐。”
“老大回来了?”
“季潘宁,”陈羽芒说,“工资结给我,我现在要回去了。”
她还在和谷恬说话,神情严肃。听内容也是关于那台烫手的BATUR。一时间没顾上理会陈羽芒。
直到人挡在面前。
“结钱。我要回去休息。”
季潘宁说:“谁惹你了?”
谷恬没再和季潘宁说话,绕过陈羽芒,回她自己的工作台收拾东西转战隔壁。
“怎么?林宇承是不是又性骚扰你。”
被点到的男性员工在一片稀碎的哄笑声中抬起头,“怎么又提这个。”
陈羽芒却不想和她开玩笑,干脆利落地说,“你看不出来我不舒服?”
季潘宁看出来了,但她也懒得追问。本来想说是不是欠了你的,后来一想,她是欠陈羽芒的。
情绪稳定是陈羽芒的表象,他本就是个极其阴晴不定的人,上一秒乖乖下一秒甩脸子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这会儿也不多说什么,叹了一大口气,好脾气地拿出手机转账。
“要现金。”
线上的数字没有重量,容易被他很快就花掉。
季潘宁也有准备,她没背包,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臌胀的信封。
陈羽芒接了过去,粉钞是刚取出来的新钱,还‘热乎’着。用极其熟稔的手法摇成齐整的一扇,距离鼻尖很近,眼皮垂着,像是在嗅闻钞票的味道,又像是在目数。
虽然还是那个表情,但此时此刻,陈羽芒的心情好了不少。
只有陈羽芒要纸钞,其余正常人都是转账。季潘宁没按照平时工资发,加了不少,又往群里发了个按人头定额的巨型红包,工作室气氛又起来了,手里活一撂,此起彼伏的老板大气。
陈羽芒心里有事儿,就只站在原地摸他的钱,因为过于安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刚刚还在闹脾气,此时看着又乖巧起来了,有人便忍不住要去招惹一下。
趁着季潘宁被员工嬉皮笑脸地围起来,林宇承凑过去,乐呵地问,“数钱的手法够老成的,一看就玩过牌。怎么,你还在夜店干过?”
陈羽芒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我都是开开玩笑,满屋子就你当真了。”林宇承一伸胳膊把他捞了过去,隔着衬衫摸那细瘦的腰,讨好地说,“别老跟老板告状了行不行,你看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陈羽芒给他摸着,手里握着装满钱的信封,他弯下腰去,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才说,“承哥,不是我告的状。”
林宇承嘴一撇,“这时候脾气又好起来了……”
陈羽芒说,“我脾气一直都很好。”
乱摸的手收了回来,男人半真不假地拿眼睛眺他,“还生气呢……我不是解释了嚒,都开玩笑的。”他眼睛转了转,见陈羽芒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在夜店干过,但你说玩牌,我确实有经验。”
“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刚刚问我的啊。”
陈羽芒靠得太近,气息惹人,林宇承这会儿反应慢了些,点了点头,“欸,嗯。”他尴尬又暧昧地说,“对你好奇嘛。”
陈羽芒嫌弯腰累,两只手撑在他大腿上,几缕头发从肩膀上垂下来,也不管掌下肌肉绷成了什么样子,越靠越近,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哥有话直说不行吗。”
“啊……啊?”
“你总是这么试探,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还以为你真的喜欢我。”
“……”
陈羽芒催他:“什么啊。”
林宇承说:“嗯……谁不喜欢你啊。”
陈羽芒平淡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带着些丝丝缕缕的冷气,他目光往下一落,凑得更近了,手缓缓往上挪了挪,似有若无地碰到,轻轻地说,“怎么说两句就成这样。哥。”
他说:“要我帮帮你吗。”
几句话功夫。也不知道中得什么邪术,从陈羽芒一言不合把手按他大腿上的时候,林宇承脑子就不太够用了,他这会儿已经把口水咽干了,嗓子着着烈火,心脏砰砰砰地乱往肋骨上锤,快三十岁的人给撩拨得出了一身冷汗。
陈羽芒这张脸漂亮得像鬼似的,看得人心一缩一缩,他还在想怎么接茬,季潘宁在耳朵边天雷似的喊了一嗓子,林宇承吓了好大一跳,大头小头都受了惊,这才终于醒神。
血不往下面涌了,脑子自然能转过弯来。他意识到怎么回事,满脸充血,愤慨至极地披上衣服,埋脸就往卫生间跑。幸亏工装宽大口袋多能遮掩,而且没多少人注意到这边。
季潘宁忍无可忍,“别欺负他了行不行?”
陈羽芒面无表情地转过身,“他先摸我。”
“那你直接捅他一刀不行吗非得这样,妈的真给在店里给他搞阳痿了我还得赔钱。”
谷恬说:“你撺掇他干什么?你知道他真敢的对吧。”
季潘宁冷脸抱胳膊,“不然呢,一个肾和一根吊哪个贵点我不清楚吗?”
陈羽芒指责她开店不专业,只看专业技术不看人品,“你招人的水平就是这样。”
“我连你都招呢。”
陈羽芒一边准备走人一边问她,“我人品不好吗?”
“刚发完工资,这才几点?你干什么去?”她这才注意到陈羽芒的脸和湿漉漉的发尾,伸手一捏,“这怎么弄的,你又吐了?我说你今天怎么不舒服……”
陈羽芒侧脸躲开她的手,“我要走了。”
季潘宁一把把人逮住,“你今天走不了。”
“我已经加了一周班了。”
“我多给你塞了三千买好吃的。”
“我还你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