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幡主动靠近了陈羽芒,有些惭愧,所以语气很不自然,他承认,“嗯。”
陈羽芒见他闷闷不乐,失笑道,“你不是说疤痕漂亮吗。”
“两者之间不冲突。”
“你还说,我很适合受伤,如果你在现场,会是其中的一员。”
邢幡愕然地说,“你当时不是发烧了吗,为什么我说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
“大大方方说在意不就好了,”陈羽芒有趣地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占了上风,所以显得意气风发,当初失去的颜色隐隐约约有回来的预兆。太久没有进食的胃忽然感觉到了饿,陈羽芒现在愿意和邢幡出去吃晚餐了。
他一手抓住邢幡的肩膀,另一只手捧着邢幡的侧脸,将嘴唇靠过去。离他耳廓很近的位置,小声地说。
“在意的话,就给我烫新的上去。”
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陈羽芒知道是季潘宁在找他。
但是他不想回去了,一会儿邢幡会带他离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将不再受季潘宁监管。
第22章 22. 之所以是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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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距离你上一次来访还是很多年前。”
“我上一次‘问诊’。”
“其实我没有帮到你什么,我只是确了诊。”
“你结婚了吗?”
“是的,今年正好是第十年。”
“你桌子上的照片,是你和你爱人的合影吗?”
“是的。”
“你们很般配。”
“谢谢。”
“你很温柔。”
“我是你的医生。”
心理医生起身,将手里的空白绘本递给陈羽芒,并为他送上了一个毯子和软垫。医生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将双腿交叠,温柔的目光隔着镜片,友善地与陈羽芒对视。
这种时候陈羽芒一般不会主动找话题,医生便耐心地等他裹好薄毯,将身体暖和起来。
过了一会儿,陈羽芒伸出手,接过了医生递给他的杯子,里面是微微烫口的白开水,无色无味。
“Venn,我感觉很冷。我吃不下东西,经常呕吐。我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梦游。”
陈羽芒开始看病。
他坦率地说完自己的症状后就安静地坐在那里。躺椅很柔软,他却坚持不愿意躺下。陈羽芒没什么表情,他熟练地等待医询问问题,不紧张也不期待,好像心里清楚自己一会儿要回答什么。
这种事他是比别人有经验,小时候许翎带他去看精神科,等他乖乖叙述完已经讲过一百遍的症状后,医生就会问他一些问题。比如,你经历了什么,具体哪里痛,入睡是否困难。
“嗯,”医生的态度不咸不淡,他将陈羽芒口述的问题记录下来,打量了陈羽芒一会儿,只笑着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吗。”
陈羽芒捧着热杯子的手顿了顿,“嗯?”
“我看到你将脖子遮起来了。”医生说,“你偶尔会用手勾一下领口。讨厌穿高领?”
“衣服吗?”陈羽芒点了点头,他确实很讨厌穿高领,“是为了遮吻痕。还有一些做爱留下的痕迹。”
“原来你最近是谈恋爱了。”
“没有,不是恋爱。而且……”陈羽芒垂下眼,还是将杯子端起来,小小地喝了口热水,“也不是最近。脖子上的痕迹,和那些都没有关系。我没恋爱。”
患者开始反驳了。医生面色不变,只是不甚在乎地一边看着手里记录的平板,一边挑了挑眉,从动作上暗示他似乎并不是很相信,却什么都没说。
陈羽芒注意到了这个动作。
“最近是发生了一些新鲜事。”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将水杯放在一旁的小茶几上,身体往后坐了坐,“有人说,我有演电影的天赋。”
医生对此很有兴趣,他惊讶地,“是有人邀请你去试镜吗?”
陈羽芒摇了摇头。
“他们在我工作的地方拍电影。”
三、二、一——
胡敬紧紧盯着屏幕,说:
“开始。”
许家车行,是电影《背影》中,男主人公开的一家汽修店。经营业务有维修,清洁,美容维护,零部件保养。也会偷偷卖那种用饮料瓶装起来的油,一般只有92号或95号汽油售卖。
这家车行不大,坐落在县城某开发区的河道边上,因为地势偏远,所以平日里生意很差。
虽然是个爱情片,但同时有剧情动作犯罪等等标签。故事中男主角表面经营车行,私下里则做一些非法交易。男主违法犯罪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一起长大的、得了绝症的青梅竹马。这片子要说有什么亮点,那就是男女主之间其实一直没有过明确的感情线,仅有一次的告白在幻觉里。二位主角到最后一刻都是朦胧又疏离。小时候是兄妹情,长大了客客气气,维系着一段体面的关系。看似很淡,但实际上,都都能为对方付诸生命。
电影里的车行借了鑫城本地一家大有名气的豪车俱乐部,因此为了顺景,也为了这个冬季,剧组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车行的场景全部拍完。
目前开机不久,鑫城入冬后,今日难得飘了薄雪,于是导演安排了一场男主与缉毒警的对手戏。是全片高潮部分。
拍这段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胡敬最擅长玩自然光影,黄昏戏一刻千金,很快就要落日,出绝伦的东西很多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错过就没有了。谁知道明天还会不会下这么漂亮的一场雪。
“好了停。”
虽然喊了cut,但片场一片寂静,工作人员都摒着呼吸,谁都不好大声说一句话弄出什么动静来。
导演还没抽完他那支烟,整个人烟雾缭绕地、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所有人都知道他生了多大气。
齐研也紧紧闭着嘴,同样脸色不好看,睫毛上还挂着入戏时的眼泪。他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和矿泉水,一言不发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见胡敬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相机架,也没有替自己辩解什么,只是清清淡淡地说抱歉。
其实到这个地步,胡敬也用不着说什么,他还能像骂新人一样去骂齐研吗?他只能说,“你实在不行回家去吧,你去休息两天再来。”
齐研的助理一听这话,表情僵了僵,他替自家艺人缓场道,“过了过了。进入状态不得需要时间吗?”
“我理解,我年轻的时候也受窝囊气,”胡敬掐了烟,说,“但你要说我快五十岁了还在自己场子里受二三十岁的气,你觉得合适吗。”他抿着嘴唇,直直地看了齐研一会儿,“你要全组的人饿着肚陪你当混子,你下去吧,去别的地方找状态去。”
这下,车行里静得针尖落地也能听见。胡敬和大部分导演一样,脾气上来的会说些刻薄话。但气成这样,而且对齐研气成这样,说实话,还是头一次。
助理这下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她扯了扯嘴角,齐研却把她拦住,朝着后勤,还有饰演刑警的老演员,各自鞠了一躬,说,“是我的问题,影响正常拍摄,给大家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胡敬大吼道,“马上要日落了!”
“好了好了你也消停一下。”演刑警的是个老戏骨,为人亲和。他让胡敬消消气,也让齐研先下去收拾一下做做准备,见这年轻人又鞠躬道歉,摆了摆手说没事。
后勤急忙借此机会将之前打翻的道具又重新规整,老演员半开玩笑半严肃地和胡敬谈论。有他在,片场气氛好了点,至少staff之间恢复了交谈的音量。
胡敬是百般不解,他焦虑时间和光线,急躁地说,“这段难吗?我是不明白一到马桶这就卡壳,一到马桶就卡壳。他又不是没拍过好的。”
老演员笑呵呵,“你太苛刻了,这情绪不太好转的。”
齐研无论如何过不了的这段戏,虽然是高潮剧情,但只要顺下来了其实没有太多难度。男主角和潜伏刑警最后的对峙,二人的身份双双败露,终于窗户纸捅破,在令人紧张的动作戏过后,男主被警察缴械,跪压在地,男主开始呼吸困难,这时候会插一段蒙太奇,男主在濒死之际看见了女主。是女主身患重病,成日趴在马桶上呕吐的模样,在他的幻觉里,她像小时候那样喊着哥哥,没有劝他回头,而是说一起跑吧。她说我爱你,男主也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欲望,他清醒过来,爆发出力气,推翻了压制自己的警察,二人体力均透支,警察还是开了枪,男主跌跌撞撞地在地上,推到了易燃的漆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