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说,“就当我是在求你。”
就如邢幡承诺的那样,他不再与陈羽芒见面。不接电话,残忍地结束了这段关系。
陈悟之也禁止陈羽芒想方设法联系邢幡。他没有再将儿子关进地下室,而是锁在了家里。既然要出去读书,那就好好准备文章和作品。
许翎出去度假了,没个一年半载不会回来,这栋宅邸是陈羽芒的监狱,里面有厨师、采购员、警卫、医生和他一起生活。
陈悟之的警告是对的,陈羽芒无论是伤害自己还是伤害他人,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只能等着,从秋天等到了冬天,然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从楼上跳了下去。
第30章 30. 十八岁的自我本位思想
陈羽芒没有如愿。
他被恼羞成怒的陈悟之带了回来。因为冰天雪地穿着睡衣跑去西苑找邢幡。
陈羽芒高烧不退,他在救护车上就被打了镇定剂,同时开始补液。没有哭,在邢幡只是平静看着他被陈悟之带走的时候,眼泪就干掉了。只有输液管里的葡萄糖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初恋太短暂荒诞,陈羽芒分辨不出心情的具体模样,可能再也见不到邢幡了,他到底是该茫然还是慌张?陈羽芒一路上都在反思邢幡的表情,他不断回想,分析,分析邢幡这么做的原因。分析到最后他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出来,因为到最后除了愤怒就只剩下愤怒。
本来是让他非常感兴趣的棋盘,甚至提起了陈羽芒热情生活的兴趣,但还没开始正式博弈,就被对方无情地掀翻了。陈羽芒总以为还是有时间,还能继续玩下去。
他装模作样地溺爱他,他装模作样地对他乖巧。这世界上有几个人配陈羽芒说爱,邢幡凭什么不爱陈羽芒?
……这种败者特有的羞耻,让陈羽芒在难过之后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不感情用事的时候,他脑子一般是很灵敏的。说到底,陈羽芒知道邢幡对白星做的事,也知道他的计划和目的。还有很多拿来报复,或者说威胁邢幡的东西。有什么必要让自己卑微到这种程度?大雪天的跑出去,在雪地里等他,然后乞求‘带我走’。
这两年陈羽芒一直在帮他遮掩,甚至偶尔也会顺水推舟暗地里帮他搞点小动作,不然邢幡真以为一切都那么顺利吗?他再谨慎,陈悟之也不是傻子。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只要我想就能毁了你所有的心血。让你灰溜溜地一败涂地。”陈羽芒脱离情绪后,又被另一种情绪控制。他开始疑惑起来,有点不明白自己今天冲动的原因。
这个人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他怎么敢这么做的。
你怎么敢就这样抛弃我?
陈羽芒下了车,被工作人员谨慎又不安地送到宅邸,陈悟之的怒火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他因为白星最近的烦事,本就暴躁阴鸷,邢幡打电话让他把孩子接回去的语气也令人羞耻,陈悟之狠狠地扇了陈羽芒一耳光,质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不是父亲第一次动手。陈羽芒心里唯一的想法,是意外这个年过半百的伪人会因为一点小事起如此大的情绪。陈羽芒的脸因为发烧而浮红,他从小到大没吃过物理意义上的苦,皮薄肉嫩地挨了一巴掌,红肿起来。
陈羽芒没有生气,而是浅笑了一声,冷静,镇定,并且情绪寡淡。这模样让陈悟之有点意外。
陈羽芒的语气轻描淡写。他没有骂陈悟之,也没有说别的,只是留下一句,“知道了,爸爸。以后不会了。”就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陈羽芒环视自己漂亮干净的房间,房间里处处都有邢幡送给他的东西,大部分在陈羽芒看来没什么用,他收到的所有礼物中,最喜欢的是一台95年老海鸥,烤了藻绿油墨颜色的车漆,极致复古漂亮的银灰内饰。这台车在国内上不了路,所以只能在宅邸周围的路径绕湖泊‘溜达’一小会儿。
车钥匙是一把真正的钥匙,只能插进锁眼和点火开关的那种,就放在五斗柜上的一个小碗里。陈羽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学校了。”季潘宁惊讶地说。
“为什么不来,”陈羽芒弯起眼睛,“要参加毕业典礼啊。”
“……感觉你哪儿不太对劲。你爸又把你关地下室了是吧。”
陈羽芒想了想,“没有,他好久都没有关我了。只是前段时间一直不让我出门。”他温和道,“我最近表现还可以,所以他让我出门了。”
“你爸真的很纵容你了。”季潘宁有些羡慕,“……要是我为个男人这么折腾。”可能她和她妈早死了几百回。
陈羽芒说:“爸爸对我确实很好。”
季潘宁没有接话,她还是觉得陈羽芒不对劲。在复杂且险峻的家庭环境中艰难长大,她是个非常敏锐的人。所以很直观地感受到了陈羽芒的状态诡异。但比起说诡异,更像是一种熟悉感。她琢磨了半天,有意思地盯着陈羽芒看,终于意识到了根源——这家伙像是回到了几年前的状态,像层镀冰的假人,礼貌的谈吐和笑貌下是懒得去藏的傲慢和恶劣。
但又有一些不同,陈羽芒身上带了一些危险的气息,不是来自于他人,而是陈羽芒自己。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午休时间,教室里只有几个人,有部分围着陈羽芒,剩下的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而陈羽芒——正坐在桌子上,规矩地穿着冬季制服,修长的腿和纤瘦的脚踝露出与西裤同色的袜子,小牛皮鞋裹着他的脚。这所学校不会在配置方面敷衍学生与家长,制服鞋一人一楦,无论是线缝还是鞋底都干净锃亮。陈羽芒一条腿松弛地垂落,另一条腿则踩在赵望声的肩膀,有时会抬起来,顽劣地用鞋尖蹭对方的脸。
被踩的倒霉同学跪在地上,十八九岁的年纪身体也算健壮,正笑得一脸勉强,眼神狼似得盯着陈羽芒,敢怒也敢言,就是不敢站起来。
陈羽芒问赵望声,“怎么这么看着我,明明是你先欺负别人的。”
男同学冷笑一声,不和陈羽芒犟嘴,只撇了眼旁边的季潘宁,“小三生的就是会抱大腿,这小子回来了你支棱起来了,平时也不见你给谁打抱不平。嘴比老子屌还长。”
季潘宁笑得不行,“就因为是小三生的,老娘落地起就自带一个抱大腿的技能,芒芒这么好骗,利用他绰绰有余。”
赵望声说:“我又没把你妈揍医院里。”
“霸凌就是霸凌啊。”
赵望声眼睛一挑,似笑非笑道,“他这就不叫霸凌了?”
“霸凌你怎么算霸凌。”
陈羽芒说,“我看你喜欢我这样。”
赵望声还想说什么,但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说什么都是徒劳。这是陈羽芒,学校里很多人都猜测他精神不正常。行事作风很诡异,太傲慢骄矜了所以不讨喜。但陈羽芒本身就没有讨喜的义务与必要,他父亲是首富,他是大家阿谀奉承的对象,他根本不需要社交。虽然本人并没有这么做,但如果他想在学校这一亩三分地横着走,那也没什么人会拦着。
其实季潘宁也只是承口舌之快,被赵望声欺负的那个特殊学生听力有问题,特招来的书呆子也没什么背景优势,但这不是赵望声犯浑的原因,而是那个小聋子平时就喜欢和陈羽芒凑在一起,分明陈羽芒也不怎么理会他,但就是爱上赶着去做跟班。正巧,赵望声原本就看陈羽芒不顺眼,正主好几个月没来学校,他就偶尔会去和小聋子开开玩笑,谁知道那么不禁逗,起了冲突之后就成这样了。
季潘宁告状的时候说得比较隐晦,但陈羽芒也猜到发生了什么。虽然他不会觉得那是自己的责任,但还是有一些不爽,正好,最近需要一个情绪的发泄口。
季潘宁制服穿得就比较乱七八糟了,她和另外几人笑着说了几句。还在座位上的同学此时也坐不下去了,纷纷离开教室。高三的学业并不繁重,因为这里的学生基本上未来都已定型,最后一个学期没什么人出勤,准备材料的准备材料,有人已经早早去了心仪学校的城市,要读预科的那一批去年就已经结业。季潘宁从桌子上拿起烟盒,陈羽芒问她要了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