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的一则新闻,彻底让张仁帆崩溃。
失踪一个月,赵望声的尸体被找到了。
他被搜尸船用无情钩打捞上岸,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掉下去的,弄上来的时候人早就泡烂了。鑫城没有淡季,外滩一大早就有人去拍照,在江边游览的旅客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举起手机对着尸体又拍又录,直到警察来驱散才纷纷离去。
赵坚也就比张仁帆早那么一两个小时知道自己儿子死了,还是惨死,连个全尸都没有。在那之前,他一直在向张仁帆施压。不过尸体捞上来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一通电话。
联系是还有给交代的机会,而现在杳无音信,张仁帆知道,自己完了。
“是邢幡,是姓邢的害我,狗操的牲口……他害了我,都是他……”
张仁帆躲在这,吃喝拉撒就在酒店的套房里。他现在最想干的事就是穿越回下大雨的那天,最好来个谁能一拳把自己打晕,别去约那个局,别因为一通电话就把自己往浑水里扯。他不断反思,到底是为什么?一通普普通通的事,行个方便就能解决的事,怎么就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邢幡为什么要让他帮这个该死的忙,那贱种为什么非要赵望声死?这中间必然有古怪,不至于,不至于啊……
他这辈子干得恶事不少,欺上瞒下是家常便饭,收钱办事更得心应手。那些纨绔二代飙车撞死人,又或者是床上没轻没重不小心搞出人命,此类的事,算是最最常见了。死个女大学生……在他这都排不上前号。
但他又不敢,不敢再去逼责邢幡。
赵望声的尸体被捞上来,骨架拖着青色的白色的肉——连血都没了,像罐头里稀碎腥臭的鱼块似的。如果,如果这真是邢幡干的,张仁帆怕下一个泡烂在江水里的,就是自己。
恐惧是会把人活活逼疯的,前有恶龙后有猛虎,只有他夹在中间背负一切。他甚至不敢去向赵坚告状,电话一挂,谁知道先跑来敲门的是赵坚还是邢幡?
他也后悔,当初打电话的时候,邢幡事给过他机会的。给过承诺……说会替他收拾烂摊子,但结果自己还是把赵望声放走了。想推卸责任,想两头好,到最后就是这么个结果。
左右都得死。
“……老板。”
齐研弄安静之后从浴室里湿淋淋地出来,张仁帆正瘫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没理会他。却没想齐研又喊了他两声。
本就焦躁,此时烦得拿起烟灰缸就往那边摔,“闭嘴。”
“我以为您睡着了,”齐研习惯,没在意这些,陪着笑,又看向角柜上的降压药,迟疑了一下,身体挨了过去,低声道:“想那些也没有用……”
张仁帆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犯贱,脸色阴沉,并提不起什么兴质。
齐研手上的动作没停,他做这些也算是得心应手。自有一套讨生活的说法——让自己逞心如意,是争上游的基本功。
屋子里弥漫着精神消弥的腐烂臭味。其实张仁帆自己心里也清楚,再叫一百个人来陪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他还是困在这里,腹背受敌,寸步难行。
张仁帆似笑非笑地说,“你倒是熟练得很……”
“多少得让自己有点用处,”齐研低着头,“虽然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我也不能看着您难受啊。”
“怕我难受?”张仁帆森森道,“老子最难受的时候你在海岛好吃好喝的享福,真怕我难受,你就该找机会一刀子把姓邢的捅死。”
张仁帆也知道自己是在拿齐研撒气,他见那双眼睛红起来,啧啧两声,“你昨晚上要和我说什么来着,我给打断了。”
“您不是说不想听我讲废话么。”
张仁帆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委屈个什么东西,现在有心情听你说了就赶紧说。”
齐研捂着脸,其实也不疼,这行为更像是一种惹人怜爱的表演,他露出一个笑,认错说不该矫情,“我说……我知道邢幡的动力。”
“什么玩意。前言不搭后语。”
“您之前不是让我留意吗,”齐研从地上爬起来,用纸擦干净手,一边说着,自己也有些紧张,声音发着不仔细听察觉不出的颤,“我……前段时间总是跟着剧组去应酬,邢总长……对大家还是很亲密的。”他有些委屈,“昨天晚上也不让我解释,见了就打……在海岛也没怎么玩,我那几天心不在焉,一直记挂您这件事。”
齐研见他不耐烦起来,立马说重点,“我能确定,人就是邢幡杀的。而且……我知道他的动机。您最近不出门也不见人,所以不知道,邢总……邢幡现在身边有个陪着的人,他走哪都带着呢,这事就与他有关。而且这人……身世也不简单。不管您是要给望江一汽一个答复,还是因此保命……不,不是保命,是要挟邢幡,都可以拿这个人做文章。”
“身世不简单,怎么个不简单法,”
齐研买了个关子,转而说:“方诞在出事的那天,曾经给我打过电话。当时我不了解情况。他说那天晚上他和赵望声被抓走,是因为有人在车行发难。拦着他们不让走。简直就是寻衅滋事,要不是这个人,他和赵望声洗完车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走人。”
“你不是在编故事哄我吧?有这事为什么不早和我说?”
齐研苦笑,“我什么身份和您去置喙这些事啊。”他说,“就是那个人鼓动邢幡报警,又给您打电话。我还记得,那天您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是不是?是邢幡要您办事,将那两个肇事人带走。”
还真是。听到这,张仁帆的脸色已经是及其难看。
齐研没有撒谎,不仅说得通,而且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
“我害您干什么,现在您麻烦一身……要我来我不就听话来了。”
“怎么,我还得信你对我有感情?”
齐研说:“您当初给我资源,把我从县城里带出来,我当然念着您的恩。”
张仁帆没有说话。
表情的难以捉摸,但显然是将话听进去了。因为此时此刻看起来,脸色似乎有回复过来,没有刚才那么紧绷着。
齐研脑子却嗡嗡的,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很快,又有种难受和憋闷的感觉堆积在胸口。张仁帆还在等他继续说,他却几次三番想将话咽下去,。
但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在海岛上的画面,陈羽芒……陈羽芒面目可憎的脸,还有邢幡那冷漠的语气。
最终一咬牙,齐研嗓子干涩,他强撑着,声音轻颤:“信不信的……都是您拿主意。现在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邢幡是为了讨那位欢心,连您的命都不顾啊。到这份上,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您,还是赵董。” 他掌心出了汗,用尽了一身演技,笑着说:“别报错了仇,让某些人渔翁得利。”
良久,张仁帆问:“那到底是什么人?”
“……”
“问你话呢。”张仁帆蹙眉道,“干什么脸色这么难看。说正经事又不会打你。”
齐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名字就在嘴巴里滚来滚去,愣是吐不出来,陈羽芒在车行修车的画面梦魇似的,一闭眼就能看见。张仁帆现在精神头眼见比刚才足了,甚至那双阴狠的眼睛神采奕奕,他当然知道张仁帆的打算,这本来就是自己的打算。但到了这一步,为什么……忽然……
张仁帆被他晾了半天,垮下来,恶狠狠地吓唬他,“怎么,说不出来,逗老子玩呢?你小心我——”
“陈羽芒。”
“谁?”
“陈……”齐研的眼神不再飘忽,呼吸也不再急促,等耳鸣小时候,他平静下来,对张仁帆说,“陈羽芒。他父亲是当年鑫烟厂的一把手,也是鑫城首富,听说十年前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