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悟之的儿子?”
张仁帆一愣,表情开始扭曲,忽然大笑起来。白星,邢幡,谁不知道这桩众人嘴里嚼烂了的旧事,当时陈悟之是怎么倒的台,他那个漂亮痴情的小儿子怎么折在邢幡手里,倒着都能背下来。“是他?他居然没死?”
“您认识啊。”
“怎么可能不认识……在鑫城有名有姓的谁不认识他?”张仁帆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沧桑地长叹一口气,因为心上的雾霾消散,又找到生路,他笑意浮现,眼里闪着残忍的光,“那小少爷有名的很啊,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祖宗,当年调侃他两句就泼我一身酒,让老子趴着给他磕头道歉呢,你说我认不认识他?但我听说,他后来被人活活玩死了啊,好像就是赵望声那伙人,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说他现在跑去修车了?看来是命不该绝啊!”他啧了一声,又叹道,“但说他命数好吧,兜兜转转,又到了姓邢的手里。这厮也是把无情无义做到极致了,都把人家毁得家破人亡了,还不放过呢?”
“邢幡疼他像疼宝贝一样。我看不像您说的那样……”
“我说你怎么如此积极地要帮我,看你酸的。这就动了心?悠着点吧,你可不知道那张人皮底下是什么东西。”
齐研没有顶嘴。但心里反驳了一下。人人都这么说,说邢幡这吓人那也坏,但说到底,他从来就没见邢幡有过不雅的言行举止,更没见过他做任何出格的事,那人一直都是那么从容得体,说话也温柔,做事勤勉。从来都不拿腔拿调。虽然说看人的眼神偶尔会让他害怕,但比张仁帆这类……不,拿来一起比齐研都忍不住泛恶心。
齐研附和,“邢幡确实是个麻烦,我接触下来,也觉得最好不要招惹。事情的起因是陈羽芒,如果是赵董和您还有坎过不去,至少您能把他交代出去,也当时为自己争取一个辩解的权利。人又不是您杀的,这件事怪给谁都不该怪给您。”
齐研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见金主不仅赞同自己,更琢磨出一种劫后余生的爽利,高昂的情绪肉眼可见。
“照你这么说,那姓邢的对他确实上心。”他眯起眼,“你要是有一个字杜撰,把老子当猴耍……”
于是齐研主动地讨好,又将身体挨了过去,“我不敢的。”
其实现在有条活路摆在眼前,也不需要靠外界刺激转移注意力了,但张仁帆直勾勾地盯着齐研,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只是在车行拍摄的部分结束了。距离上映估计还要一段时间。齐研毕竟是主要拍电影的,粉丝大多在20-40岁之间,年纪小的偏少,所以Oz知名度再一次上升,生意确实好,谷恬问在考虑要不要开分店,季潘宁拒绝了,
她十分清楚自己工作室的定位。此时此刻要做的策略绝不是开新店,而是进一步提高消费门槛,提纯再提纯。
不过中途季潘宁回了趟家,回来之后一脸严肃地问陈羽芒,“你知不知道赵望声的事。”
陈羽芒说不知道,她说赵望声死了。还有方诞,方诞也死了。
“我知道方诞死了。”
季潘宁问:“……是邢幡干的吗?”
陈羽芒说:“如果是他干的,他会告诉我吗。”
“他干这种事你不害怕?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你不怕事情牵连到你?”
“我担心什么,他为了我做这些事,”陈羽芒的语气平淡,“是他自愿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陈羽芒这一点都不意外的表现,季潘宁觉得很不对劲,就像是陈羽芒承认了似的,“真是他做的?”
“应该是吧。他现在,”陈羽芒顿了顿,摘下手套,对着季潘宁,露出一个淡色的笑,“只希望我高兴,不是吗?”
在一起之后就是这样,仿佛热恋期的爱人,如同这十年从未发生过那样胶黏着。由里到外都是幸福的模样。甚至于陈羽芒不再呕吐,只要邢幡喂,他就能吃下东西。不再那么削瘦,不再痛苦,好像在一起之后所有过往烟消云散。
车行里的人都打趣陈羽芒终于看起来有活人味儿了,甚至会笑了,也变得“鲜活”而“柔软”,不再那么死气沉沉。看起来他还真是很喜欢、很喜欢邢幡。车行里的老员工和新员工聊八卦的时候讲起来,都说陈羽芒等了人家十年了,现在得偿所愿了。邢幡温柔体贴,照顾起人来真是面面俱到,光看着就觉得幸福。
但真的是这样吗?
季潘宁不干涉陈羽芒的人生,她只是不发一言,并有些压抑地目睹这一切。
即便一切都在变好,那种古怪的,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的,微妙的气味。太过浓甜了,只有塑料才能散发出这样不自然又令人头晕的气味。这就是陈羽芒热恋给她的感觉,甜热又好像内里有什么东西烂掉了,表皮再香也难捂住恶臭。
其实两位主角心知肚明是不是?呕吐是陈羽芒看到邢幡视频的后遗症,自那以后无药可医。视频是邢幡的后遗症,是他的过去和目的。又一次背叛,又一次心甘情愿,邢幡举起食物,将陈羽芒抱在怀里喂食饲养,而陈羽芒背负着自己隐秘的过往,乖巧又温顺地,一口一口将恨和爱重新塞回嘴里。
为什么只有邢幡在,他才能吃得下去东西?
或许直到结束,直到心愿达成的那天,或者谁死了……这二人中的某一位,可能到最后都无法知道,对方曾情真意切地爱过自己。
“季小姐。”
季潘宁后退两步,露出一个笑,“邢先生。”
“我来接他离开。”
陈羽芒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刚换好衣服。如十年前那样,邢幡将他照顾得很好,隐隐约约,季潘宁恍然间瞥见陈羽芒十年前的模样,他眼下不再有乌青,嘴唇复现血色,长发光泽漂亮,除了那双枯萎的眼睛。
似乎一切都将要恢复往常。
第37章 37. 真是看不惯
齐研没有撒谎,他说的基本上都是事实。邢幡现在确实去哪里都会带着陈羽芒。
所有人都说这是包养,茶水间里讨论起来没个下限。就算季潘宁在的场合也一样,调侃陈羽芒这事她最擅长了。其实邢幡回来也未必是一件坏事,陈羽芒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况且,现场陈羽芒被邢幡照顾的很好。非常好……他不吐了,能吃饭了,精神了很多。可能这就是爱吧谁知道呢,人家两个看起来都心甘情愿,没有谁强迫谁,生活稳定,再无大风大浪,那就是最好。
“你说陈羽芒命怎么这么好,”谷恬对着电脑上一溜预约到三个月后的单子,一边整理一边对季潘宁说,“你看看,除了邢先生,还有姚小姐。都是忠实客户。说到底如果真是富贵命,这辈子再兜兜转转,吸引的还是那一波人。”
季潘宁弯下腰贴着她,撑着桌子,读出屏幕上的信息;“——两台漆,一台改,全指定陈羽芒来做……她的海鸥不是返回原产国去保养了吗,舍得让我们来做?”这台海鸥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眼熟,但她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奔着陈羽芒来的。我看她不在乎什么车,每次来就是拉着陈羽芒说话,说他那场呕吐的戏拍的特别好,希望他进娱乐圈,不知道还以为收了胡导演的钱。”谷恬嫌热,把她推开,“我说咱们也不是什么理发店KTV,头一次听说修车选技师的。”
季潘宁说:“姚小姐当年是陈羽芒未婚妻。”
“哈?”
“没。没定下来,这事儿后来吹了。”季潘宁笑着说:“当年造船厂虽然周转不利,但是有技术有资源,和白星关系一直不错,”她有些感慨,“要是当初陈羽芒没为了邢幡发癫,两家现在合一起,半个华东都是他说了算的。不过也是什么人什么命吧,有人嫌钱脏不肯用,有人物欲低没追求。”
“他物欲还低?”
“生活习惯和消费是两回事。”季潘宁不闲聊了,拍一拍她,“姚小姐的单子能往前排往前排。放今天也行。早点解决吧我看这大千金天天往来跑我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