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恬说:“排什么?陈羽芒不在。”
谷恬说:“他下午那会儿就被接走了。”
季潘宁见怪不怪,“邢先生把他接走的?”
“不是,一个司机。”她点了两下鼠标,又说,“我看姚小姐好像也在。大概是有什么饭局吧,我也不清楚。陈羽芒没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行知道了——”
“还有齐研。”谷恬扭过头来,“我看齐研也在。戏拍完之后我就没再在车行见过他,今天我乍一看,感觉这人状态特别奇怪。”
姚昭一开始对陈羽芒就没有太多印象。她那时候在首都上初中,两耳不闻窗外事,对生意上的一切更是不太感兴趣。独生女会更专注自己一些,恰她命好,在身边大人基本上都不太正常的环境里,姚剑韦是个正常人。她父母关系稳定,都是高知分子,婚姻有没有爱不好说,但一定忠于彼此,父亲是个有才能的好人,所以才会几次三番出现经济危机。经历过一些事之后,他也成长了不少,或许人要在泥潭里站稳脚总得有这一天。当初那种情况下,他宁愿和邢业霖卷一起也不愿意献祭女儿后半生,说明他确实爱妻女。
但他最终还是屈服了,也并非是在财欲和良心之间做选择,应该说他是选择了‘小我’。
毕竟他不是邢幡。
其实当年那事儿,邢幡留他一命的原因很简单。邢业霖最后倒那一出血霉是他卖给邢幡的,姚剑韦本就被迫牵扯入局,他急着摆脱,急着活命,他是那场斗蛐蛐儿里唯一一个跳出来看局的人,自从见邢幡第一面就知道,这个年轻人做事做人都狠,对自己最狠,由为一根钢针横穿了腹部,就那么……把自己吊着,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十多年过去,一老一少相处至今居然也有些感情了。姚剑韦目视他成长,动过嫁女的心思,但邢幡拒绝了。
他还奇怪。这些年谁也没见邢幡动情动心。现在功成名就只待东风,正是回鑫城享福、谈婚论嫁的好时候,怎么张口就是拒绝。
邢幡说:“有相处的人。”
姚剑韦明知故问:“谁?”
“旧人的孩子,我照顾惯了。”
操他的怎么又是陈羽芒,当年是,现在还是,“被缠上了你知不知道?鬼迷心窍了知道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小心点吧,那孩子我从小看大的,你抱着他睡觉,就是抱着一头做梦都想咬死你的狼。”
邢幡不置可否,只笑着转移话题,“姚昭才毕业多久,她这个年纪不可能喜欢我这样的。这个话题以后不要提了。”
姚剑韦不愿放过:“那你这辈子还不结婚了?”
“我不结婚。”邢幡明确拒绝后,又说,“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你和我讲周五有人来求事,你要请客吃饭,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场合。我再考虑要不要见。”
“你要干什么?你要把他也带来?你魔怔了吧。”这小心思…这种事,邢幡以前从来不会过问。之所以问,就是要带人。
“你不愿意见?”
姚剑韦身不正影子也很斜,他也知道那小孩这些年受了大苦,“当年也有我一份。”
邢幡说:“我是主谋。”
是啊,所以真是。“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但虽然是这么说,邢幡还是带了陈羽芒去。不过不是他亲自去接,委里有事召了他过去,邢幡自然一切以那头为先,他会迟一点到。来接人的是姚昭,她自告奋勇。因为当时在区医院拍戏,所以齐研也在。缪柏恩叫上了他陪坐。原本可以不去的,也不是他该去的场合,但张仁帆让他盯紧陈羽芒和邢幡二人,所以齐研没有拒绝。
姚昭在远处看着陈羽芒,耳朵里也听见四周人嘴里对陈羽芒那些不堪入耳的戏谑,忍不住说:“差点就要嫁给同性恋了。”
齐研听出来她语气中没有鄙夷,只是在感慨,但还是觉得不舒服了一下。“我也是同性恋。”
“你是吗?我看你受迫害不小,”她笑着说,“师哥,你对自己好一点吧。别像陈羽芒一样,这辈子就给男人毁了。”
“抱歉,我不太能懂你说什么。还有,我们不过是在一个剧组受胡导和前辈们指点过几回,也不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不必总叫得这么客气。”
齐研厌烦起来,他实在厌倦身边所有人都围着陈羽芒转,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谈论陈羽芒,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这个名字。齐研笑着说:“医院最后这场拍完就杀青了,有姚老先生开路,应该很快就能过审。这也算全剧组一起跟着沾光。我期待能尽快在大银幕上看到这部作品。”
他说罢端起酒,这是无意闲聊下去的举动。齐研没有再看陈羽芒,而是盯着门口,似乎在等待谁来。
但姚昭像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邢幡和我父亲的关系比较亲近,你如果想让邢幡多注意到你,不如去求我爸爸。电影也是他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投了钱,既然喜欢,就去多多争取。”
“……”
“当时你不是差点爬到他床上了吗,到处问人要他的行踪。当时邢幡是怎么说的?他说他成为资方是为了你对吗,后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被他骗了,师哥,”姚昭趣道:“就像当初他骗陈羽芒一样。”
齐研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这是我的私事。”
“师哥,你知道胡敬把陈羽芒和你拍的那场戏留下来了吧。我也要了一份。”她看穿了似的对齐研说:“干这一行,镜头是最最残忍的,你知道你在画面里……你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对比起来有多幽默吗?只要有陈羽芒在,邢幡的眼里就一定装不下你。”
“我有得罪过你吗?”齐研哭笑不得,“姚小姐,在剧组的时候我们一直相处融洽。”
“得罪我的不是你。”
“是陈羽芒?”
姚昭说:“你有没有觉得‘邢总长’这個尊称很可笑?”她靠近了齐研,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三十出头就踩在别人脸上作威作福,他凭什么处处都要压我父亲一头,又凭什么我自己家企业的大小事都由他来说了算。你不觉得很蹊跷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话。你说邢幡,他到底是什么人?”
齐研听得愕然极了。姚昭自然地笑笑,“你别觉得我对你有敌意,我不讨厌你。恰恰相反,我很能共情你。事事总被人压着一头,战战兢兢到最后成了别人的垫脚石,一辈子活成个配角,这谁能忍受。”
齐研默默许久,最终还是,“抱歉,我还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会选一个正式的安静的场合请邢幡谈事情,既然不走正规流程,那应该就是一些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事。
这里所有人对陈羽芒都很友好,但眼里的情绪藏不住。
恰好陈羽芒应付得来,他除了懒一些,行为处事并非外边传的那样——傍上人之后便小人得志。陈羽芒生来该在这样的场合,金色、酒香和朦胧的光更衬他。所以他怎么做都不违和。让人惊讶的是他与以前不同,有礼貌,乖巧。
“你父亲当初还是最重视你的。”姚剑韦一反常态,对陈羽芒亲切万分,宛如慈祥的父辈,“你看你现在瘦的,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吧。他要是知道你如今变成这样,唉……”他似乎有意亲昵地拍拍陈羽芒的背和头发,但思虑了一下,没打算碰。
陈羽芒说:“陈悟之要是知道我这样,恐怕夜不能寐。”
“是啊。”
陈羽芒轻道:“他要是知道我还活着,不知得难受成什么样子。”
姚剑韦正要附和,忽然觉得不太对味,难免一愣。但陈羽芒表情如常,半晌没听到回应,他便扭头看过来,黑恹恹一双眼睛背着光,看不出喜怒不像活物,骤然对上视线,倒让姚剑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寒的激灵。
“胡说八道。”